作者:廿一
紫红色的蚀刻象征孕育和蜕变,是女巫追求魔女之道的准则。
秘修以冥想攀升梦宿,行得越深,其境界便随之提高。但梦宿既是本源之地,也是一个唯心的混沌领域,为了不在漫游中迷失,秘修通常会以仪式魔法沟通神话在道途留下的印记,那些灿若繁星的印记是飞升之道的坐标、汹涌大海的闪耀灯塔,指引着扑火飞蛾们寻求属于自我的真理。
女巫却不同,崇拜魔女的她们被梦宿排斥。因此,为触及梦宿之后的帷幕,女巫们偷梁换柱,做了秘修的捕食者。此举不仅蒙蔽梦宿,还能继承秘修于这条道途的神秘。
赫丝蒂娅压下内心的探究欲,没有翻开那本宛若少女皮肤的书籍。《永恒之影》对女巫和魔女的提及甚少,她打算先去学院的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再做决定。
不管怎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过世的便宜老妈总不能坑女儿不是?
就在她收起书籍时,异变猝然发生——
殷红蚀刻蓦地燃烧,细嫩封皮灼烤溃烂,沸腾油脂溅在皇女殿下的胳膊上,大大小小的水泡顿时皮开肉绽!
赫丝蒂娅急忙甩手,然而那本书就像融进了掌纹的表皮,钻心剧痛沿着神经冲垮泪腺,她咬着牙,愣是没吭出半点儿声音。
在无名之书融进皮肤的瞬间,赫丝蒂娅便察觉到,一股难以言明的无形力量随之渗透。
“启灵。”
她脑海中倏然浮现这个词汇。
女巫通过蕴含魔女印记的礼器觉醒,从而获得超然的灵觉和力量。
这本书……是魔女的礼器?
纷扬余烬烫烂皮肤,烧伤交织,剧痛沿着血管往大脑中涌,就好似沸水在颅内烧开。
“真灵……”
沸水在脑海发出震耳欲聋的滚泡声,发烫的音节在意识中接连破碎,像一重重山峦平地迭起,又轰然灰飞烟灭,借开天辟地的余波将赫丝蒂娅升向未知领域。
苍白世界,天上地下皆是撕开的罅隙,数之不尽的根须涌出罅隙,浩渺无垠、延伸变幻,每一瞬间都不尽相同,令人分不清身处何处。
赫丝蒂娅飘在毫无立锥之地的虚空中,发觉自己失去了形体,整个人像从表皮下呼出的薄雾。
“这是梦宿?”
她做了揉眼的举动,但只能看见比马赛克还模糊的景观。那般画面比星空宏大,每一片闪烁或黯淡的光泽都蕴含不可估量的奇迹。
这里的确是梦宿,更准确地说,是梦宿之外,秘修对“梦宿”的观想。
就像是盲人摸象,她窥见的并非梦宿全貌,而仅仅是无法认知的冰山一角。
那些交织的根须则是根源倒影,通往神居的皮肤。
“我这算是被迫启灵,这辈子都只能呆贼船上了?”
赫丝蒂娅有些绝望。
女巫修炼也要讲基本砝,她一没秘籍、二没门路,就算找个秘修当场做掉,也不知该如何晋升。
而且……
她能感觉到梦宿对自己的排斥,这种情况下别说漫游梦宿,仅是靠近,便可能引来一两个散步的神话把她炸成灰。
“伊雅娜啊伊雅娜,你真是害惨我了!”
赫丝蒂娅痛心疾首。
早知道就表现得冷漠一点儿,让伊雅娜没机会开这个口。
追随高塔,做统治世界的天龙人有什么可犹豫的?她对神皇一心一意,断头台只留给胆小鼠辈!
现在可好,最虔诚、最狂热的皇女殿下要被当成异端了!
她伸出手臂,却没有实体,整个人如轻烟袅袅,只有好似破茧的符号渗在灵魂中。
“唉,这该怎么回去啊?”
赫丝蒂娅飘荡在白茫茫的梦宿之外,没有尽头、没有方向,那些苍白的雾色中似乎蠕动着可憎的色彩,不时传出似呢喃、似咀嚼的杂音。
似乎附和她的想法,魔女印记轻微闪烁,一本白皙如玉的书典在她跟前翻开。紧接着,灵体顿时变得沉重,好似被天体拉扯的陨石坠入其中。
视线扭转,一座明晦不定的山庄呈现在云层下方的世界。
“云庭山庄?”
赫丝蒂娅俯瞰着与自己住所有三分相似的庄园,迥异的建筑风格相互耦合,像是一份卖相极差的蔬菜沙拉。
山庄内,色泽各异的印记侵蚀着这方领域。
“不是山庄,也不是梦宿,而是那本书呈现的另一面,沟通现实和梦宿的交界。”
赫丝蒂娅若有所思,远方一盏黯淡的灯火吸引着她,那应是她的肉身所在。
灯火燃照处,是月相明耀的尖顶建筑。通体浅堇,墙体外缘镶着起落的黄昏,像是潮汐本身,牵动周边领域的涨落。
“月亮建筑应该象征着伊雅娜,她占据最大一片区域,既是皇女的守护者,也代表她是云庭山庄一众秘修里的最强者,无人可以靠近。外侧由雕像构筑的铁墙上錾刻着‘高骑士’符号,恐怕是卫队长克拉拉的具象。至于别的印记,‘天秤之人’、‘交刃’、‘蛛蛾’、‘黄金书塔’,呵呵,看来皇女手底下藏头露尾的小老鼠不少啊。”
赫丝蒂娅不急着回归身体,而是漫步在这座独特的山庄之中。
这里是无名之书构筑的交界地,无需担心那些秘修的伤害。
虽无法确定这些印记代表的具体对象,但只要记住每一个印记的特征,她大概就能猜到这片区域存在的秘修数目,及其所崇祀的道途。
“‘交刃’是斗争和抵抗的象征,多半来自自由意志的某个叛党。‘蛛蛾’像是‘茧衣姐妹会’的标记,姐妹不忙着开趴来我山庄做什么。‘黄金书塔’,嗯……也许是智慧道途的秘修?‘天秤’很有铁血十字会的风格,但记忆中除了克拉拉卫队长,应该就没有其他人才对,除非……”
赫丝蒂娅猜测“天秤”有两种情况,一是帝国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高手,二是监视皇女殿下的其它派系。
可惜,无名之书构筑的交界地与物质世界并不对应,她只能知道范围内存在着这几名秘修,无法立刻找到其物质世界的真身进行验证。
但这已经足够,只要多给她一点儿时间,保准找出来送上绞架。
找不出来也没关系——
依照皇女殿下的作风,以亵渎神皇的罪名挨个砍脑袋,总不能还有漏网之鱼吧?
第一卷:梦想家 : 6.练得身形似赫形
新纪1800年13月21日晨,月相在天际逐渐隐去,赫丝蒂娅度过无惊无险的第一夜。
云岭海岸少有大雪,港口昼夜繁忙,货物吞吐极大,是帝国重要的出海口,天未亮就能看见比蚂蚁还劳碌的影子来回搬卸,接天连海的风帆中偶尔飘出一两声笛鸣。
揉着惺忪睡眼掀开铁十字图案的天鹅绒窗帘,熹微晨光透入室内,在桃花心木的梳妆台面折出彩色。
皇女撩开睡袍宽袖,昨夜烧红的溃烂不知何时痊愈,水晶匣子不见踪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赫丝蒂娅能感觉到无形的细微变化。
意识深处,一本封皮比少女肌肤还要细嫩的书典安静悬浮着,每一页皆空白无字。
在书典的感染下,她的灵觉变得无比敏锐,即便闭上双眼,整间寝房的轮廓和陈设也隐约在脑海浮现。
赫丝蒂娅若有所思,从梳妆柜中取出匕首,薄唇紧咬,在掌心轻轻划了一道。
鲜血渗出,顷刻染红了桌面的光泽,但也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微不可查的细线便随着痒意愈合,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赫丝蒂娅轻声呢喃:“我现在算是一名女巫了?”
魔女的礼器会对女巫进行灵魂和血肉层面的再造,但具体会有哪些变化,她当下只是一头雾水。
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只能回一趟老家,从母亲的遗物中寻找更多有关女巫的线索。
“殿下,您醒了吗?”
就在她思索之际,伊雅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赫丝蒂娅收起匕首,平静开口:“进。”
青翠的丽人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尊被方巾盖住的雕像,她先是瞥了梳妆台的血渍一眼,神情犹豫,有些欲盖弥彰地说:“殿下,我在门口看到这个,不过我没有掀开来看,是要放在别的地方吗……”
见她这副模样,赫丝蒂娅有些好笑。
显然,伊雅娜知道这下面盖着什么东西,但她摸不准皇女的心思,不知一向虔诚的殿下为何要将神皇雕像放在走廊上,便只能用弯弯绕绕的方式试探赫丝蒂娅的心意,生怕说错半句话,惹得主人不开心。
“神皇雕像。”赫丝蒂娅解释,“我打算在林场盖一座恢弘的祀殿专门供奉陛下,这山庄的脂粉味还是太重了。”
“咦,是我……”
伊雅娜顿时慌张,以为赫丝蒂娅是在怨她。
毕竟,帝国武德充沛,传闻神皇在位时最见不惯的,便是娇滴滴的女人和男娘。这里最娇的肯定不能是英姿俊美的殿下,当然也不能是卫队长克拉拉,人家练的块儿比花岗岩还结实,那答案便不言自明了。
山庄的花园、宅邸的香氛、居室的布置全是她在打理,风情雅致。虽然帝国那些奢靡的达官显贵同样流行这类装潢,但对于皇女殿下来说,或许卧室里用铁桩插满异族和异端的脑袋要更符合正统的“帝国美学”。
“不要多想,这与你无关。”赫丝蒂娅微微摇头,道,“推掉今天的所有日程,待会儿你叫人准备马车,和我去一个地方。”
“咦?”
伊雅娜惴惴不安的眼瞳突然闪起明媚的光。
自从殿下对神皇愈发推崇、在那位教官的洗脑下不复当年可爱后,二人之间的嫌隙便越来越大。
赫丝蒂娅变得冷漠、残忍、狂热,动辄因为一些小事打杀仆从,最信赖的对象从伊雅娜姨,逐渐变成那群冰冷得近乎没有感情的铁卫。
从此之后,殿下外出时便再不要她随行,仿佛帝国皇女有一位软弱柔婉的半精灵仆人是多丢脸的一件事情。
“咦什么咦,快点准备。”赫丝蒂娅轻声催促,让伊雅娜为她梳洗备餐。
几年前住在洛林大公府的时候,单独服侍赫丝蒂娅的女仆多达二十人,洗浴女仆、化妆女仆、更衣女仆、珠宝女仆、侍寝女仆、伴读女仆通通包圆,此外还有宫廷小丑风格的小马女仆和小狗女仆,就差让人把面包嚼碎了嘴对嘴喂进喉咙里。
那时皇女便骄横跋扈,崇信高塔后变本加厉,为研究秘术不惜用女仆试验魔药。最后险被小狗女仆勒死在床上,修了个狗屁。
现在落魄了,皇女能信任的仆人少得可怜,大小内务全由伊雅娜一手操办。
束好长发,姿容冷肃的赫丝蒂娅端详着全身镜中的自己。束身马甲、高腰马裤、鹿皮长靴,腰间别一把雕艺精美的燧发枪,英姿飒爽,只比她穿越前的真容逊色毫厘。
就在房内用完早餐,差不多雪停时,身材魁梧、肤色棕褐的女性走进来,她顶着一张棱角刀削的脸孔,身材两米,黑色军装下膨起的小臂比皇女紧致的大腿还粗,声如擂鼓: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辛苦你了,克拉拉。”
“一切为了帝国!”克拉拉不苟言笑,眼珠子目不斜视。
赫丝蒂娅也不清楚一名“高骑士”是否就该这样。
魔怔到皇女殿下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说难听点儿,要是帝国上上下下的官僚权贵都有皇女这般魔怔,而不是整天在温柔乡里纸醉金迷,这至高帝国高低能再续一百年。
克拉拉驾驭马车驶过隔绝内院和外庭的高墙,沿驰道一路下山,金属滚轮在污秽的雪泥撵出深辙,四平八稳、速度不减。
伊雅娜和赫丝蒂娅挨在车厢里,感受着银发少女所散发的体温,心中涌起好似被阳光充盈的暖意,便大着胆子问:
“殿下很看好那个孩子?以往殿下是不会专程探访一介平民的,还是这么冷的天。”
“里兰有她独到的才能,如果这就能让她为我更好效命,专门走这么一遭当然值得。”
这可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她脑袋还在不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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