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被当作丧尽天良的叛徒又如何呢？越如此，他越可能得到皇女赏识，反倒格罗斯·里尔的态度会成为大忌。
直视格罗斯·里尔的眼睛，皮埃尔心中冷笑——这种废物愣头青也配做白海男爵？彼可取而代之！
格罗斯·里尔被这阴冷的目光盯得后背发毛，仿佛正被一条凶戾的毒蛇缠上。
他悻悻哼了一声，心中亦开始构想奸计。
总而言之，不能让皮埃尔取代他在皇女这边的生态位！
“呼。”
确认只有一缕缕灵性纳入魔女之书，与技能痛失交臂的赫丝蒂娅将枪扔给克拉拉，无奈地舒了一口气。
她随即起看向皮O埃尔:V“你做I得很I好,按I照本邬皇女罒的悬镏赏@,叛党疤干部每起个弃一百金Q盾,叛U党成员N每个十!金盾,之后我会派人将奖赏发到你手上。”
皮埃尔却双膝跪地，满腔忠直：“殿下，我为殿下效忠从不是贪图金钱，而是痛恶曾经那被叛贼蛊惑的自我！我的一切作为只是在偿还往昔的罪孽，如果殿下垂怜，我恳请能做殿下足边的一条鹰犬，让秩序的光辉照尽一切阴晦！”
“我看得出，你对帝国有着金子般诚恳的忠诚，”赫丝蒂娅似笑非笑，“但皇家的鹰犬不招废物，也得看你的爪牙是否锋利。”
“殿下，我还知道荣冠广场袭击事件后被转移的一处叛党据点！”皮埃尔正色道，“趁现在他们还没有防备，可以派遣铁军一举拿下！若是成功，不仅能再次仿效勋爵阁下此前的战果，还能顺藤摸瓜，重创叛党的底层力量！”
“你放屁，我根本就没有……”格罗斯·里尔话到一半，转而对皇女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且不说这家伙是否真的弃暗投明，万一他用的是连环计，以身入局只为将殿下骗进陷阱……”
“勋爵阁下，你是不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皮埃尔打断他，“出生入死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应尽之义，怎会劳烦高贵的天龙之手？我没有与阁下争功的打算，阁下倒也不必对我处处攻讦，毕竟我们都是想更好地为殿下、为帝国效忠不是么？”
“可……”
“好了，勋爵，”赫丝蒂娅示意他住嘴，“克拉拉，你现在就带人配合皮埃尔先生清理那些蛀虫的据点，若真的如这位先生所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帝国当再添一位冉冉升起的男爵，双喜临门。”
……
小魔鼠精品店，尽管天寒地冻，但来往的佣兵和冒险者络绎不绝。
这里是海岸区颇有声誉的非凡店铺，售卖各种航海冒险所需要的卷轴、药剂、附魔书和使魔契约，除此之外，若有熟人引见，一些颇有来历的非凡赃物也可在这里出手。
店主红斗篷女士是一名曾在铁军服役的“上流”鼠人，黑白两道皆有人望。她有功勋在身，决非什么廉价的军用牲口，在秩序森严的铁军之中，就算士官见了也得敬一声长官。
通往后巷的炼药室，一只毛色微微发白、妇人打扮的鼠人正趴在梯子上，对着一口巨型坩埚进行搅拌。
忙碌一阵后，她跃下扶梯，打开坩埚腹部的水龙头，装满一罐色泽鹅黄的浓稠药剂。
鼠人看不出年纪，只是声音听上去像是老迈妇人，她将药剂递给个子小小的女孩：“新出锅的康养剂，有了这个，你妈妈的身体会缓和一些。”
小女孩正是爱丽丝·里兰，她将药罐子在大衣下揣得紧紧的，身旁还站着一名模样端俏的金发少女。
“女士，我妈妈她还有多久能好呢？”
“这不好说，康养剂的效果是增强体质、排出毒素，并非什么药到病除的灵药。”鼠人踮起脚，微笑着摸了摸爱丽丝的额头。
爱丽丝问：“我听说一些在火柴厂做工的姐姐身体也很糟糕，是因为那个缘故吗？”
“火柴厂女工的病症主要来自于白磷毒素的浸入，它使吸入者下颚磷化、牙齿脱落、面部腐烂。”鼠人摇了摇头，“你母亲体质本就虚弱，这是不幸也是幸运，火柴厂因为工作效率开除了她，反倒使她免于那些女工的厄运。”
多弥丝轻声问道：“里兰夫人究竟是什么病？女士，您不是声名远播的医术大师么？”
“哪是什么大师……”鼠人干笑两声，“玛拉里兰的病我还第一次见，我在她的血液样本中观察到过多的无色细胞，应该是体液失衡导致，康养剂不会治好她，但能帮助她缓解身体状况的恶化，让我有更多时间进行观察。”
“我听到一些冒险者说您是‘不死的红斗篷’，您可不可以让我妈妈像您一样呢？”爱丽丝又问。
“不死？我六十五岁了，孩子，对于平均寿命只有十几年的鼠人来说，这的确是能做祖宗的年纪，可我也会老，最终也会死亡，并不会比人类活得更长久。”鼠人无奈地揉了揉小家伙的额发，“我们活在这个世界，是为了让自我的一部分得到延续，让世界记得我们的痕迹。人皆有挂碍，那是我们存在的例证。所以，你们作为玛拉·里兰的延续，相信我，即便某一天你们去往天涯海角，梦境依旧会将你们的感情带到咫尺之间。”
“好了，女士。”多弥丝叹息一声，“爱丽丝，你先出去。”
“喔。”
小家伙出去后，多弥丝才问道：“里兰夫人的病，还有多久？”
“不好说，我只是一名药剂师。”鼠人干笑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种过剩的白色细胞蚕食着她的健康，体液失衡听上去很简单，但我们身体里任何事物多一些、少一些，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不过目前来看，康养剂的效果还不错，短则几年，多则十几年，还是能延缓过去的。”
“无法通过秘术治愈她吗？”
“多弥丝，我们的道途上无不存在蛊惑，斗争是蛊惑，长生亦是蛊惑。”她捻着胡须，摇了摇尾巴，在炼药室边转边念叨，“善泳者溺于水，你以为你对水足够熟悉，但你却不知你下次遇见的是一条涓涓小溪，还是惊涛拍岸的江河。我的秘术当然能将她‘延续’下去，但是做成尸傀、又或变成毫无意识的活肉？多弥丝啊，生存并非你我的目的，而是手段，生死都有它的定数，你须明白，梦宿上那重重迷雾，哪一个才是你的方向。”
“好吧。”多弥丝长叹，有些伤感，“对于凡人而言，能有十几年的安康也还不错。”
“对于真正的神话，你我也不过凡庸。”鼠人纠正她。
“嗯。”
“你这么上心，是喜欢里兰家的那个大女儿，对吧？”鼠人捻着须，眼中闪过一缕精芒。
“柳呃,”龄多弥弍丝⒉呼氵吸一滞思,坝结结扒巴}巴说师,羣“我们是朋友,当然……”
鼠人笑而不语，她将坩埚的药剂接入一个个罐子中，许久才说道：
“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多弥丝。我的父母是效忠帝国的氏族头领，蒙受‘家族’荣光，我曾在军队担任军医和后勤官，在漫天漫地的生死之中，我看过无数愤怒、仇怨、悲悯和绝望，惨绝人寰的景象不胜枚举，伦常败坏之事更是普遍，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生命只有一次，无数人受制于他们的规矩、心路，在规定的牢房中不断地转着圈，不断地压抑着自我本能，以为这样做就能让生命变好。”
她负手而立，锤了锤腰杆，抬头仰望少女的有些慌乱脸孔：
“多弥丝，你充满了对立与矛盾，但那本应是你需要踏过的荆棘，而非你的本质。你以为你向往着自由，然而你的自由依旧在某些大手圈定的牢房之下。
“有时，我希望你是一只蛾子，因为蛾子总是向往着光，她们不会患得患失，也不会后悔踏上了歧途，她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本能，用尽生命去燃烧。对或者错并不重要。”
多弥丝纠结道：“我有自己的使命，我无法背叛自己的导师和同伴……”
“如果我是你，就带着那姑娘和她家人去新世界过逍遥日子。”鼠人哼着沙哑、难听的小调，怡然自得，“至于使命？你们是叛逆者，可叛逆的叛逆，何尝不是一种叛逆，一种心路的顺应？规矩本就不适合你们这样的人，多弥丝。新世界是无法之地，但危险总伴随机遇，也不会像高塔的统治这般死气沉沉，而且，乱子很快就来了，梦宿许多人都能猜到。”
“那您为何不离开呢？”
“我老啦，我曾依附于家族、依附于帝国，而今也离不开它们。”鼠人说道，“十年或一百年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要让我的种族在夹缝中活下去，站在阳光底下，这是我所做的延续。”
“如果帝国要你对付我们呢？”
“那就对付你们。”鼠人眨了眨眼，“反正你们比我们这些老鼠还能藏，不是么？当然，我们首先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说些开心的话，如果你在我的店铺里议论朝纲，老家伙我也是会撵人的。”
“谢谢您。”多弥丝深深鞠了一躬。
“喔，我只希望你们失败后不要怨恨我，成功后能让鼠人稍微像你们人类一样活在阳光下，就足够了……你等我一下。”鼠人钻进药房，里面传来咚咚当当的捯饬声，她再出来时，手中握着一个粉红色的三角状药瓶，“这个拿着，给你的朋友用。”
“这个是……”
“欲望魔药，你懂的。”鼠人搓了搓手，眨着眼，六十余岁的老太婆依旧像个正直壮年的奸贩，“普通少女的意志力绝顶不过那么强的药效，我做了改良，能让生物从表皮到骨髓的一切悸动都转化为……呃，总之，你作为刃修，不能还不如那些蛾子勇敢吧？”
“可您这分明是要我、要我强……”多弥丝脸蛋刷的羞红了。
“只亿有不喜冷欢!才是,伊两起厢情愿|那咝叫捂情趣⒐,丝难道你揪对你b们的a‘友灵谊猛’没有半点自信么?”鼠人干笑着,将药剂硬塞在金发少女怀里,“如果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讲良心,那就将这药用在自己身上,它同样能让你变得迷人可口。”
“我不会做那种事。”多弥丝红着脸说。
“辣椒水是欲望魔药的解药，不过使用解药后会有后遗症，会失去一个星期的味觉。”鼠人意味深长地发出奸笑，“最好的解药当然还是你最喜欢的人。”
在她的笑声中，多弥丝狼狈地逃出炼药室。精品店大厅中，爱丽丝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腿，一见金发少女，她从闷闷不乐恢复了笑容：“多弥丝，你在里面做什么耶，该不是和红斗篷女士商量着做坏事吧！”
多弥丝立刻心虚，旋即反应过来，戳了一下小家伙的脑门：“你这家伙，就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也和别人议论我？”
“才没有咧，我们可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出卖谁都不会出卖多弥丝的呀！”爱丽丝缠着多弥丝的胳膊往外拽，“快点走快点走，我还要给妈妈熬药。”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精品店，刚一出门，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炸响。
“咦，打雷了吗？”爱丽丝竖起耳朵。
多弥丝望着远边的硝烟，一重一重低矮的楼舍上，动乱的喧嚣升入天空。
“那是……”
她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咖啡馆的方向。
第一卷：梦想家 : 50.可口
街巷壅塞，火光和爆炸传响数里，惊恐的小贩、乞丐和行人唯恐避之不及，无头苍蝇似地逃。天已近暗，路旁的油灯还未点亮，只有慌乱的哀嚎和惨叫。
数位高骑士带着上百名“哨隼”将咖啡馆周遭围得水泄不通，硝烟弥漫的巷战持续了不足一刻钟，伴随着一座座小楼在高骑士的秘术下沦为废墟，失去掩体的叛逆很快只剩一截截残破的尸块。
“克拉拉，你让皮埃尔先生去嚎一嗓子，本皇女仁德，不愿累及无辜，投诚者可以放一条生路。”赫丝蒂娅端着一盘新世界原装进口的太阳花籽磕着，站在钟楼的高台俯瞰一百米外的喧嚣，“若叛党执意以平民为盾，伤我子民，就不要怪帝国鹰隼施以雷霆之怒了。”
“哨隼”是军部的耳目，唯有最精锐的铁军士兵才能担任，每一名哨隼都经过超凡改造，是帝国宪兵，亦是搜罗情报的特务。
就算是秘修，通常也不愿在帝国哨所留下一份文档而被“哨隼”追查至死。
不消五分钟，换了一身华丽正装的皮埃尔在一名高骑士的伴随下来到咖啡馆的门前，还未进门，一柄匕首猝然射来，被那名高骑士徒手拦住。
“刺啦！”
匕刃弹飞，消失无形，只有高骑士的手掌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缝。
皮埃尔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大声道：“帝国天军在此，自由意志叛党策动暴乱、荼毒庶民、传播瘟疫、酿造饥荒！对云岭商业造成无可估量的破坏，简直罄竹难书！每一位心怀良知者都应得而诛之！
“但皇女深知，你们中的许多人是遭受蛊惑、误入歧途，因此皇女有令，现在投降者可得特赦，弃暗投明、协助帝国扫清叛逆的忠良可封骑士，得百金奖赏！”
“嘭！”
这次射向皮埃尔的不是奇异的匕首，而是一枚弹丸。
但高骑士早有预料，用身体庇护皮埃尔的同时，以手臂挡住暗枪的袭击。这一次他没再受伤，弹丸的溅射仿佛削上一层钢皮，除了爆开的火花，见不到半点儿血迹。
“去你妈的皮埃尔，杂碎，叛徒——”
一扇窗户传来谩骂。
枪响升空，趴在对面屋顶监视的“哨隼”很快找准目标将其狙射。
“什么时候进攻，威尔？”改良军服打扮的女人走上前，她短发齐颈，头上戴着一定折檐三角帽。
“不好说，殿下说多抓活的，尤其是那些刃修。”那名高骑士注视着咖啡馆大门，“四周的叛党都已扫清，但这处据点有些古怪，可能存在让我们两败俱伤的陷阱。”
“这不正好说明是条大鱼？”女人笑声凛冽，“殿下还是太仁慈，收买人心这一套在军部可不是美德。换作是我，就拉十门高炉臼炮将这里夷为平地。”
“所以你只是卒子而做不了骑士长，尤塔娜。”
“我可没你那样媚上迎下的‘进步心’。”尤塔娜呵呵冷笑，“高骑士只需要执行命令杀人就行了，而骑士长考虑的就多了。”
威尔也不争辩，只是注视着那扇通往深邃的大门。
他脑子要活络一些，知道杀人是目的而非手段。高贵天龙需要的是秩序和臣服，而非统治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
把人杀光了还统治什么？老鼠和蚂蚁么？
咖啡馆内，烈火以诡异的姿态围绕窑砖墙面燃烧，仅剩的十几名骨干据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此外还有三十几名客人和员工，一名女仆跪坐在地嘤嘤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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