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青礻申丬犬态
第470章 不是旧日但胜似旧日
听得此言，姜律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
“你是那神仙？！”
“什么神仙？”流浪汉不久之前还清彻的双眸蓦然变得极其深邃，尽显沧桑：“只不过是一个利欲熏心，鸟为食亡的可怜虫罢了...”
“也就是说...那个传说是真的，真的有樵夫挖穿了黄泉，放出了黄泉水灌溉阴间，这才让阴间得以开化。”
姜律难以置信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所以，那个樵夫...”
流浪汉不语，只是走向一个不起眼的钟乳石展台，拿起了上面摆放着的一柄锈迹斑斑的锄头。
那锄头十分普通，就连姜律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跟周围的那些即便是因为麻烦没有搬走，但依旧有着一定价值的展品比起来，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就好像是被随手扔在那里的一样。
可是，流浪汉却显得郑重其事，双手托举着它，像是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事实上，这才是这里除了那古物之外，最为珍贵的宝物，只是他们不识货罢了。”
流浪汉将锄头递给姜律，后者不明所以，却也迷迷糊糊地接了过来。
而锄头刚刚入手，姜律便是双手一沉，差点没有站稳，被其压倒在地。
它太重了！重得根本不像是木柄铁头的锄头，甚至比当初元始天尊抛出的那颗巨大的行星都要沉重。
“很重，对么？”流浪汉对着瞠目结舌的姜律嘿嘿直笑：“若是它不重，又怎能挖穿黄泉，又怎能成为你父亲的本命兵器呢？”
姜律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是普通人，只不过稍稍有两个逼子儿的老父亲，居然就是传说中挖穿的黄泉的狠人？
“呵呵，黄泉水，黄泉土，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它，长年累月之下，就算它最开始只是一把普通的锄头，到了最后，也不会再普通了。”流浪汉悠悠道。
“那么...”姜律缓缓抬头：“这其中有什么奥秘吗？”
“没有。”流浪汉摇头：“就只是重。”
“呃...”
流浪汉笑笑：“当然，它们滋养的不止是锄头，滋养的还有你父亲，你父亲最开始误入这里时，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当他挖通黄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成了神，严格说来，你父亲才是阴间第一个成神的生灵，只不过他对名利并不感兴趣，否则，便不该叫黄泉姜家了，而是阴间姜家。”
“你没骗我吧？”姜律有些不敢相信：“在我印象里，他明明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而且为人忠厚，根本就不像那些神明一样...”
“一样狡猾和复杂？”流浪汉打断了姜律。
姜律默不作声，但显然这就是他的想法。
“所以...”流浪汉长叹一声，感慨地道：“他才会为了我一句随口的话，真个挖了黄泉无尽岁月，所以，我才说你跟他一点都不像啊。”
“随口？你是骗他的？”
“并非如此。”流浪汉摇头，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黄泉水有什么用？”
姜律想了想：“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它就是阴间的生命之源，能够给阴间带来生机，能够赋予阴间的生灵进入阴阳轮回的能力。”
“可如果我说，这其实是错误的用法呢？”
“错误的用法？”
“是的。”流浪汉点点头：“原本的用途没有成功，却另辟蹊径，于是，偶然变成了公认的必然，但实际上，只是弄巧成拙的失败而已。”
“我不明白。”
流浪汉指向肉瘤：“黄泉，其实是用来蕴养它的。”
姜律一愣，脱口而出：“所以，石门外的深渊，连通的就是黄泉，那是我父亲挖出来的？”
“没错。”流浪汉肯定道：“外面那裸露在地面的黄泉大江，源头其实就在这里，在这古物的正下方。”
顿了顿，流浪汉苦笑着道：“那年，我四处寻觅成为古神的方法，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这古物，而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吸收其中的力量。
可不曾想，这古物十分特殊，不止是比寻常古物更加神秘和强大，更在于它还未成熟便有了自主意识。
那时的它十分饥饿，因此，我非但没有办法抢夺它蕴含的力量，反而被其当作了养料的来源，被困在了里面。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生死面前，我几乎放弃了成为古神，只能一边勉强做着抵抗，一边寻找脱困的方法。
可我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一点点被它吞噬和消化。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被吞噬和消化的同时，我也逐渐与其同化，能够感受到一些它原始的欲望。
它想要用根茎穿透黄泉，吸收其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养分，但可惜的是，黄泉被埋藏得太深，它又没有足够的养料生长出足够蔓延到黄泉的根茎。
所以即便只是普通神明的我，也会被它当作珍贵的猎物。
我便想，如果能挖穿黄泉，它有了更优的选择，是不是就会对我放松警惕，这样我就有机会脱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我就一边假装猎物继续做无力的抵抗，一边利用那种被它同化后的通感，尝试偷偷夺得些许控制权，为未来脱困的那一刻做铺垫。
正在这时，你的父亲出现了。
我一开始的确对他寄予厚望，甚至冒着被它发现的风险救了他，但是当我发现他只是个普通的樵夫，只是靠着运气才能在阴间生存时，我泄气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报答我，竟然真的做到了，真的创造了奇迹。
在黄泉水从地底涌出的那一瞬间，我脱困了，更让我惊喜的是，我不止脱困了，还因为同化，带走了它的一部分本源，也就是精力。
借助这三分之一的本源，我成为了一尊并不完整的古神，算是伪古神，但是...”
有这么一刹那，流浪汉的眉眼间尽显狂傲：
“即便境界上不如真正的古神，可当世的古神，却没有几人是我的对手！”
说到这里，流浪汉面色复杂地看向肉瘤：
“于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垂涎起了其他的本源，我想要做最强大的古神。
但当我再次回到这里时，发现本源又少了三分之一，天赋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童，也就是你，姜律。
而且我发现，你与我和其他古神不同，这份本源，并非是取巧得来。
你是...古物的选择，不是旧日，但胜似旧日！”
静静听着流浪汉的叙述，表情始终肃穆的姜律，缓缓地低下头，看向姜宝，喃喃自语：
“原来，超越神境的宝藏，一直就在我的身上...”
“不是偷盗而来，不是抢夺而来，而是我与生俱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宝本是无敌路，何须再借至尊骨？”
第471章 最后一课
此时此刻，姜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想学什么就没有学不会的，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因为他不止父亲是阴间的第一尊神，体内还有着得其三分之一就能远超普通古神的古物养料。
他也明白了自己在精神领域的样貌会是触手怪的模样，因为他本身就是触手怪，虽然保留着人类的特征，但他骨子里最底层的逻辑代码，是来源于旧日支配者。
他更清楚了为什么希柏里尔中的那个奈亚拉托提普，在看到自己之后轻而易举就相信了自己是他同族的身份，不管是什么样的证据，总之自己都一定符合旧日的标准，因为自己真的有一半旧日的血统。
最重要的是，自己跟那些古神不一样，他们只是吸收了古物中的力量，而自己，却是古物的选择，是旧日的延续。
这样的真相当然会冲击着姜律的认知，他很难界定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古神还是旧日，他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是一个成份十分复杂的混合体，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种生命。
可身份不确定，又该如何确定自己的立场呢？
褪去方才得知姜宝来历的兴奋，姜律不禁深思起来。
流浪汉并没有察觉到姜律微妙变化的情绪，他只是有些羡慕地说道：“如果把这份力量比作火焰，古神就是学会了如何使用火焰的人，而你不同，你可以自己创造火焰，你知道这有多么惊人，多么...令人着迷吗？”
闻言，姜律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欣喜，却是忧心忡忡：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那我到底还算是人么？”
路西法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迷茫神色的姜律，有心想要安慰，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可他清楚的是，如果姜律不能摆脱这份迷茫，或许要发生极其糟糕的事。
人的一生无非是为了搞清楚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里去？
现在姜律从哪里来算是有了眉目，可原本清晰的我是谁和我要到哪里去，却又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成了未知数，这意味着以往姜律构建的自我认知算是全部要推倒重来了，稍有不慎，或许就是走火入魔。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他。
尽管路西法也不确定自己对不对，但他还是用无比坚定地语气回答道：“你当然是人。”
但几乎是同时，流浪汉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你当然是旧日。”
同一时间从两边传进姜律脑海中的话语，让他陷入了混乱，本就迷茫的心绪更加烦杂。
如果是人，那么旧日就是敌人，如果是旧日，那么奈亚拉托提普的告诫和警示他就不得不认真思考。
便在这时，姜律手中握着的锄头，突然闪烁起了阵阵金光。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止让正在自我斗争的姜律吓了一跳，也是让流浪汉惊了一下。
“原来它不止是重？”
流浪汉脱口而出的同时，姜律隐隐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是知道了自己是谁才决定要去做什么，而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看清自己是谁...”
姜律愣了愣：“爸？”
站在姜律正对面的路西法一怔，拍拍姜律的肩膀：“别这么客气。”
“你滚吧！”
姜律拍开了路西法的手，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重新看向了锄头。
隐约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幅画。
一个山头上，一个渺小的身影，正举着一把锄头，作势要砸向脚下的土地。
乍一看，这幅画似乎是定格的。
但仔细看去，却又发现，锄头是在挥动着的。
那并非是定格，而是因为挖开土地太过艰难，短时间内，那身影像是在做无用功。
可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小小的土窝变成了大坑，大坑又变成了一个大洞，最终，深不见底。
那是姜律的父亲，千万年如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