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92章

过了一个多时辰，宁宁夫人，阿市小姐，以及伊织都回来了。

三人神色各异。

见礼打过招呼之后，宁宁夫人向归蝶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便起身从容道：“多谢佐佐木大人接待，今日就不叨扰了。老身会带着阿市与宁宁居住在南边的静远庵院，接下来或许还要来此拜访。”

流云点点头，礼敬送往。

归蝶夫人挥袖说不必，迈步离去。

佐佐木馆之外，总计二三百名护卫和随从亦随之离去。流云看到油屋的妖怪们也在其中，念及昔日并肩作战的情谊，相互以目致意。

送走客人，回到家里，没了旁人，伊织忽然黯然跪倒在地，哀声道：“妾身有罪，对不起大人。”

流云略感错愕，顿时有了悔意。刚才只想着支开闲杂人等，方便与归蝶夫人直言不讳，却没想到伊织就需要支应着宁宁夫人了，这个可不是同段位的对手。

于是连忙扶起她询问：“难道宁宁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宁宁夫人她什么都没说……”伊织深深埋下头去，音调也越来越低沉：“但是妾身能猜到几位夫人来家里做客的意思……”

流云稍微松了口气，挥手示意不以为然：“既然如此，这不都是猜测而已嘛！不必多想了。她们几位大概就是外出散心罢了。”

“可是……”伊织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伏下去，声音中稍微有了点泣色：“妾身能感觉到，她们实际是为了替阿市小姐而来的吧。难道不是织田宰相殿下（信长），有意与您结亲吗？”

“唔……”流云不想说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伊织伏倒在地，以额及地，哀声又道：“妾身既不能为佐佐木家诞下子嗣，也没法带来任何家族奥援……相比之下，阿市小姐不仅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更是织田宰相殿下的嫡亲，而且已经证实丰育善产了……或许她才是足以与您相匹配的女子，而妾身则是应该退位让贤的罪人……”

“好了好了！”流云听不下去，出声打断，正色说到：“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隐瞒了。确实织田宰相殿下有那样的想法，归蝶夫人也是为此而来的，但是此事终归需要我同意才可以成行。而我刚才，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

“这——”伊织闻言抬起头，并没有感到安慰，反而颇为惊惶失措：“这不是开罪了织田宰相殿下……万一有了后果可如何是好？如果妾身引来的事情，给您和佐佐木家造成了灾祸的话……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唉……”流云故作沉痛地摇摇头，忽而神情一敛，厉声厉色呵斥道：“伊织！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罪过是在哪吗？”

“啊……妾身……”伊织被吓得战战兢兢，花容失色，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流云故意拉长了声音，又打趣道：“那就是身为武家之妻，居然不信任夫君大人！就算引来织田宰相殿下的震怒又如何呢？难道你觉得我没办法顶住吗？”

“可是……”伊织愕然抬头，双目之中泪眼朦胧，脸上依旧挂着忧色。

“今夜定要好好惩处一番。”流云义正辞严，不假颜色，却伸手到妻子的衣襟下摆里面，在某处轻轻一捏，拍击两下，附耳说：“需要让你再了解一次我的厉害。”

“大人……有侍女看着呢……”

流云力道十足，手法精进，捏完拍完之后，又是“轻拢慢捻抹复挑”，透彻贯通直指人心。

伊织被这么一偷袭，顿时娇羞得不能自已，面红耳赤想要挣开，却又担心引来仆役注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虽然彼此的身心已经十分熟悉，但她身为知书达礼不越雷池的大家闺秀，始终都是如此矜持。

刚才的话题自然是没有办法顾及。

第265章 茶茶小公主和佐佐木叔叔

接下来连续好几天，归蝶夫人间或会带着宁宁夫人与阿市小姐来访，在佐佐木馆附近呆上一两个时辰。

说是带着贵眷们出来散心，让流云这个当地人当导游。

实际上——

好像也确实就是出来散心的。

每天只是闲逛，游山玩水，谈笑风生，不谈到什么正事。

用归蝶夫人的话说：“既然接到了信长殿下如此重托，妾身纵然没办法说服佐佐木大人，也该做出正在努力游说的样子，回去之后才好有个交代的嘛！”

言语之中，看似云淡风轻，嬉笑自如，显得非常平和放松，但发言时的神情却是十分严肃的。

流云知道，归蝶夫人是在设法拖延时间，顺便发出提醒：“信长的怒火可能马上就要来了，在这几天里赶紧想点未雨绸缪的办法啊！”

原本用不着她提醒，流云也已有了觉悟，暗中在做准备了。

私底下的准备，没必要公开说出来，只展露出胸有成竹的姿态，示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然后回答说：“织田宰相殿下那里，确实是不容易交代，这次我大概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全身而退吧！”

这番话说得像是示弱，实际却是表达了信心。

归蝶夫人似乎并不能完全放心，脸上郁郁之色始终不去，听了流云的回复，也只勉强笑笑就罢了。

……

两日后，归蝶夫人征调了一些船只作为交通工具，当真带着宁宁与阿市到琵琶湖上玩耍。

流云也受到了邀请，但并不想去。

只是考虑到归蝶夫人的善意，不太方便拒绝，于是自己弄了艘中型的船只，备足食物和各种野外用品，跟在了后面。

夫人们那边有三四百名随从与护卫，足足用了五条船，列在湖面上是很可观的队伍。

三位贵妇所乘的是最大最豪华的游船，近侍也都跟在上面。周围四个则是提供护卫和物资保障用的。

出于礼节，流云象征性地过去打了招呼，才知道并不只是阿市小姐出游，她与前夫浅井长政的三个女儿也在身边呢。只是之前并未露面。

最大的那个叫做茶茶，已经九岁，发育得极快，略微有了女性特征。看着是半大孩子，相貌与其母类似，说不出来哪里格外漂亮，但就是能激起人们内心的好感。

放在后世的娱乐圈里，大概应该说是观众眼缘。

次女阿初六岁，刚刚知礼识字的年纪，懵懵懂懂很守规矩，略显拘谨而缺乏孩童的活泼。三女小督才三岁，可能因为受到溺爱，也可能还不懂事，是任性调皮的熊孩子，看中的东西一定要抓在手里，否则定会哭闹。

居然带孩子们一起，看着倒真是归蝶和宁宁二位夫人领着阿市小姐散心似的。当红娘说媒反而像是顺便。

这几个小姑娘流云只是扫了一眼，原本并不想扯上关系。

然而没料到，上前打招呼的时候，那九岁的茶茶眨着大眼睛蹦蹦跳跳嬉笑着凑过来说：“茶茶记得，这是把我们从小谷城里送出来的那个，特别厉害还会飞上天的佐佐木叔叔呀！那时候太匆忙了，都没向您道谢呢。”

说完她神色忽然一黯，可能是想到了生父。但旋即又抬起头，脸上已经毫无阴云了。

被这可爱的小丫头记住了长相和名字，流云当然并不反感。

不过他并无炼铜术士的习性，又考虑到“茶茶”这个名字在原本历史上的负面性，所以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于是随便笑了笑，跟小公主打声招呼，就打算撤回自己的船上去了。

茶茶见他要走，顿时有些失望，歪着脑袋问：“佐佐木叔叔不跟茶茶坐一条船么？”

流云随口回答说：“鄙人带了自己的船。会保持在附近警戒的。”

茶茶“噢”了一句，眼珠转了几转，拉着阿市的衣角说：“母亲大人，让佐佐木叔叔也留在这艘船上好不好？茶茶还想看让他带着飞上天呢……”

阿市原本就一直低头沉默，矜持不语，听了这话顿时慌乱，羞意大盛，郑重嘱咐道：“不要胡闹！佐佐木大人是织田家的要人，而非陪你玩耍的弄臣！”

茶茶撇着嘴，低声嘟囔了一句：“茶茶知道了。”显然十分失望，话里迅速就有了哭声，泪水在眼眶打转。

阿市虽然是三个丫头的母亲，却似乎并不擅长带孩子，当即以求助的眼神投向宁宁。

宁宁夫人倒像是熟能生巧，笑眯眯地上前，抱住茶茶附耳说了两句什么，小姑娘顿时就止住眼泪，变为嬉笑了。

这一日夫人们到了琵琶湖上，观赏著名的无人岛景点“竹岛”。

顾名思义，这地方长满了茂盛的竹子，栖息着一些罕见的花草和虫鸟，对于喜欢自然风光的人来说，大概可算是值得一行之处。

身处战国乱世，纵然是达官贵人也未必有随意出游的余裕，夫人们和小公主们似乎都没来过这里，也缺乏类似的经历，感到十分满意。

流云经历过上辈子信息爆发时代的轰炸，没觉得竹岛的景色有多别致，但也不讨厌，为了配合归蝶夫人应付差事，就陪着在此蹉跎了半日，到傍晚才折返回去。

第二日，夫人们又打算去更西边的“白石岛”。

那儿据说是一个特殊材质的小型岩礁，在夕阳照射下形如通体白玉，光泽十分绚丽。

这“白石岛”距离有点远，而且要赶着夕阳时分观赏美景，就没法当日来回了。必须在外面船上夜宿，得多带物资才好。

流云依旧乘着自己的船随行。

这次也去夫人们那边打招呼致礼了。

茶茶那个开朗伶俐的小丫头，依然对“特别厉害还会飞上天的佐佐木叔叔”十分感兴趣，不愿他旋即离去。

但有了前一日的教训，茶茶并不自己挽留，而是偷偷教唆了幼妹小督。

三岁的小宝宝，跌跌撞撞连爬带跑地冲过来，拉住流云的衣角，口齿不清地叫唤着“叔叔，不走，飞飞，喜欢……”之类的稚童之语。

流云的武艺当然是可以提前避开的，但哪里想得到这熊孩子忽然就这么缠着不放了？

自然他也能轻松挣脱开，可是又担心伤到了小宝宝。

真是哭笑不得。

茶茶也趁机跑过来煽风点火，好在二女儿阿初姑且还没跟着胡闹。

阿市果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当下只是又羞又急，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好在宁宁在旁边，连忙上前安抚，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哄好小宝宝。

归蝶夫人起先皱眉不出声，后面大概忍耐到了限度，便开了口，用平缓但却严厉的话语斥责了两句，马上令九岁的茶茶与三岁的小督尽皆不敢作态。

这“霸道女总裁”的气场，对付小孩子倒是挺有用的。

流云这才得以脱身离去，不用尴尬了。

当天日落之时，船队如事先安排的那样，到达了“白石岛”附近，正好完整地看到夕阳照在岩礁上，反射出绚丽光彩的场面。

小公主们欢呼雀跃，夫人们亦称奇。

流云也觉得这玩意儿放在古代来讲确实是很妙的景色了，只是不知道在这怪力乱神的世界，会不会跟什么超自然力量扯上关系。

看完这个已经到了深夜，不宜行舟，就停下船来休息。

当然只有贵人们才真正算是休息，侍从和卫兵是挤在狭窄局促的底仓里睡觉，还得轮值守夜。

毕竟这三位夫人和三个小公主身份十分特殊，出不得半点事，到野外来游玩是需要重点保护的。

流云见她们带着百余卫兵都是好手，而且归蝶夫人身边还有善战的油屋妖怪助阵，心想应该足够了。

而且又没有预感到有什么特殊的危险。

便安心睡下。

可就在这天夜里出了事。

大约是丑时到寅时之间，流云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惊醒。

然后立刻感到周围被奇怪的力量所笼罩着。

同时夫人们所乘的那艘船已经有了不小的响动。

流云心中一凛，二话不说，飞身跃了过去。

落地之后，他见到甲板上值夜的士兵们大半都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明显丧失了神智。还有几个倒在血泊之中的。

船舱里灯影摇晃，隐约有拼杀哭喊之声，只隔了一扇帘子，却不知道为什么音量极小，像是有什么无形的阻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