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95章

这是很有名的历史事件，不过流云对此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坊间传闻，不知道是几分真几分假了。

此时阿市小姐作为当事人提供了第一手的叙述：“当时阿市实在是很矛盾……按理说出嫁之后就该自居为浅井家的人了，不应偏向织田。但正巧那一天仆人整理库房，发现了前任平井夫人遗留下的东西，然后阿市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担心……如果织田家当真衰败的话，阿市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平井夫人呢？然后……然后才记起，出嫁前兄长大人交待，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跟米婆婆讲，米婆婆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把信送回家……”

讲这段话的时候，她的声调冷静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只是从手足的微颤之中，仍能看出非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流云仍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阿市这样的女人，本就没有资格再去获得幸福吧。”阿市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反而满脸欣慰的笑容：“不过能听到佐佐木大人您说‘拙荆多年以来从未犯下任何过错，并没有遭受惩罚的理由’的时候，也不由得有点心动呢！甚至觉得……觉得如果兄长大人的提议被接受了也很好。可是这又不对了，明明是因为听到了拒绝的话，才心动的呀……啊哈，好奇妙的矛盾。”

此时天上风云涌动，皎洁的月光又重新出现，透过船舱的窗户，照映在了阿市小姐的侧脸上。

流云不禁心想——

听说附近名叫“白石岛”的礁岩在月光下如通体白玉，那么阿市小姐在月光下，便可称为是当之无愧的“玉人”了。

第269章 夫人们的秘密

这个夜晚对于流云而言有点艰难。

并不是因为没法睡觉，凭他的身体天赋，连续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有丝毫问题。

也不是因为三个小丫头偎在身边造成的麻烦。虽然的确是挺麻烦的，但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更不是因为担心之前袭击未果的妖怪去而复返，卷土重来——真要敢来自有刀剑伺候。

而是由于自己的内心，产生了些许动摇。

看着月下窗边的阿市小姐，流云不禁回忆起上辈子还在校园的年龄。课堂上百无聊赖发呆走神之时，忽然瞥见邻班上体育课的女同学从窗外走过，随风飘荡的秀发与一闪而逝的倩影。

是所谓“少年情怀”了。

这是难以言状的微妙感触，跟“馋她身子”的情况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然而流云更擅长处理的其实是后面那种套路。

需要走心的情况，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况且他心下早已决定，不能让无辜的伊织去受委屈，也就是说不能凭着心里那点微妙的动摇去任性。

至始至终流云保持着以礼相待的原则，整晚上都没有入睡，守在了阿市小姐与三个小丫头身边。

……

天色开始微微亮起来的时候，归蝶与宁宁处理好了善后的安排，回到船舱。

期间水下的妖怪并未有任何再次袭击的迹象。

三个小公主早已围在流云周围熟睡不提，阿市小姐也渐渐靠在窗边的舱壁进入梦乡。归蝶与宁宁两位夫人也甚显疲惫之色，后者还带着伤，但都是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没有想去休息的意思。

流云觉得她们肯定都是在为妖怪夜袭之事的幕后因由而伤脑筋。

因此便压低音量，在不打扰三个小姑娘睡眠的前提下，顺口问了一句：“两位夫人辛苦了。话说刚才那群妖怪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至少我随秀吉大人在北近江的几年，没有听说过类似的妖怪出没。”宁宁夫人轻轻摇头示意不知。

而归蝶夫人皱了皱眉，说到：“通过油屋妖怪流传下来的占卜法器，老身大致可以断定，刚才那些应该是长期生活在琵琶湖里超过数百年的野生妖怪，可以自行谋生，并不具备主动攻击人类的力量与动机，所以一直很少被外界知道，也没有遭到任何退治。”

“那么说的话……”流云顺着这个思路说出了疑惑之处：“为什么刚才会忽然发起攻击了呢？妖怪们貌似有着明确的目标啊。”

“这件事老身也占卜过了。”归蝶看向流云身边正在梦乡之中的几个小丫头，眼神并没有多少慈爱之意，而是一种警惕慎重的表情：“应该是三个姑娘中的某一个，具备了某种独特的体质，才引起妖怪的注意。至于这种体质是来自血脉还是其他原因，暂时无法获知。”

宁宁叹息了一声，走上前轻抚了抚茶茶的睡脸，柔声补充道：“你们也知道，我天生就有超越常人的灵感，以前看到茶茶小姐的第一眼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以为是错觉呢……”

归蝶摇头说：“目前还不能确定是茶茶。”

流云不太明白具有独特体质被妖怪注意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此时也不好细问，又提出下一个话题：“那个叫做‘白石岛’的礁岩，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刚才那群水里的妖怪其实并不强，如果不是依靠礁岩上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攻入船舱吧。”

提及此事，两位夫人都有点不太淡定。

宁宁不知为什么转过头去看着远处说了句废话：“确实能感受到礁岩上蕴含着神秘的东西，但我之前并没有想到会被妖怪所用。”

归蝶则是抬起头扫了扫船舱顶上的纹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解释道：“这‘白石岛’的事，老身刚才也占卜过了，但是并未取得结果。大约是背后的谜题太深的关系。”

“这样子啊……”流云看到了两位夫人稍有异状，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仍只是在考虑妖怪的事，顺着思路继续提出疑问：“某种程度上也太巧合了，恐怕不能把这次袭击当作纯属偶然。请问，引导大家来这个‘白石岛’游玩的是谁呢？在我看来此地并不是什么知名的景点，所以第一个提建议的人或许有嫌疑。”

这话完全是根据上面的情报，自然而然发散出来的。

流云觉得说得完全没有问题。

却没料到归蝶与宁宁听了之后，全都慌了神，异口同声地赶紧作答：“佐佐木大人，您所言并不尽然。据老身所知，这琵琶湖上的‘白石岛’虽然称不上天下闻名，但是在京都一带的高僧大德和文人墨客之中，是很受青睐的胜地。”

“夫人说的是呢。我随秀吉大人到京都的时候，也曾几次听说过这个夕阳之下如通体白玉一般的岛礁。附近的百姓可能并不知晓，但也未必就一定是有人引导，我们才选择来此游玩的。佐佐木大人您说呢？”

同时归蝶和宁宁的神情都不太自然，两人无意识地对视了一下，视线又马上分开，场面显得稍有些尴尬。

闻此言，见此状，流云不禁开始生疑。

两位夫人说出来的话，本身倒是没有多少问题。

但是她们的回应都这么迅速，而且态度又十分坚定果决……这就有点奇怪了。

完全是知道了内情，又不愿意讲出来，只想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的样子。

但这么解释也不太对劲啊。

归蝶夫人素来是雍容华贵英姿飒爽的霸道女总裁，宁宁夫人则是端庄持重八面玲珑的王牌贤内助，可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妇女。

她们就算是要隐瞒什么信息，表面工作也该做得更好一些，不至于轻易露出明显的破绽。

然而这时候呢？

归蝶夫人低垂着双眉，颇为萧索颓唐，像是做了坏事心灰意冷自怨自责似的，全无女总裁的霸道派头；宁宁夫人侧目望着远处，有些羞恼悲愤的意思，仿佛是遭遇非礼之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哪像是举重若轻的贤内助。

两位夫人之间的气氛，非常的奇怪，难以用语言形容。

难道是刚才流云问出来的话，触及到了非常深的隐私秘密，以至于她们竟无暇加以掩饰？

可那又会是什么秘密呢？

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宁宁便恢复如初，又露出春风般的笑颜，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接着归蝶也挥了一下衣袖，便将负面情绪抛诸脑外，顺着前者的话讲了下去。

“幸好有佐佐木大人襄助，没有酿成大祸。但受伤和阵亡的随从不少，需要好好安置才行吧？”

“确实如此。现在仍然不适合行船，再等待一个时辰，就可以返程回到岸上了。到时候老身会出面处置的。”

然后她们就进入了相关的讨论。

这时流云反倒插不上话了。

不过，他无法忘记刚才那一幕尴尬的场景。

刚才……两位夫人之间的气氛是真的不太对劲啊！

仔细想想，其实她们之间一直以来就存在着不太对劲的势头，只是没想到今天能这么不对劲……

但是这跟妖怪的袭击又什么关系呢？

唔……回顾可知，最终的问题，是落实在名叫“白石岛”的礁岩这个地点上面。

流云提出的思路是，引导大家来此游玩之人，或许会提前与妖怪相勾结，暗藏着什么可疑的动机。

听了这话之后，归蝶夫人与宁宁夫人就阵脚大乱，近乎于语无伦次了。

这么一来的话可以推出的结果是——

“白石岛”这个地点，就是她们两位选出来的。

而且选这个地点的原因，是不可告人的。

可是归蝶夫人与宁宁夫人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往呢？

总不可能说“白石岛”是她们虚凰假凤的定情之地，这次过来就是顺便重温旧梦的吧？

等等……

第270章 佐佐木大人请保重

次日天亮，众人立即乘船离开案发地点，回到了岸上。

这个险些酿成大祸的“琵琶湖白石岛妖怪袭击事件”便姑且翻了篇。

事后清点得知，随从中的死伤并不多，只有五六人阵亡，二十余挂彩。其他的则是被妖怪的秘法所侵蚀，陷入了不自然的昏厥状态，后面醒过来就没什么后遗症了。

流云依然怀疑此事背后可能存在什么阴谋。但是一说到“白石岛”这个地名，归蝶夫人与宁宁夫人就反应强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让人没法往下追问了。

靠自己一时肯定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又不是什么魔幻世界的名侦探。

只好先把疑问搁置，回到家里再说。

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织田信长的愤怒，还要考虑“九尾狐”相关的问题，相比之下，这“白石岛”上的事件就显得没那么值得关注了。

赶着时间行船到了岸上，流云便与夫人们分别。

这边自然是往北返回佐佐木馆，那边则是去南边的尼姑庵居住。

告辞之时，归蝶与宁宁仍然有点奇怪。

两人单独拉出来的时候都很正常，但站在一起或者眼神对视的时候，就都表现得不太自然了。

这个细思恐极的问题，流云没有仔细去想。

不是不敢想，而是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

说穿了都是人家的私事，就算要操心也是织田信长、羽柴秀吉他们操心。

稍显意外的是，临别时归蝶夫人严肃地对流云说：“出现了致使随从身亡的意外，没有道理继续让阿市在外散心，老身即刻带着众人返回，接下来不会打扰，姑且就告辞了。”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流云便礼貌性地道了句：“祝您一路平安。”

归蝶夫人却摇头叹息道：“其实是你的平安才值得担心。”

流云知道她是在说拒绝信长结亲提议的事情。

既然敢当对“魔王殿下”说不，自然就需要有直面后续压力的觉悟。

现在织田信长风头正盛，大有一统天下之势，名字传出去会让列国百姓战战兢兢。但流云根据近来的见闻，却觉得那家伙未必真的只手遮天，就算得罪一下，也不一定有什么难以收拾的。

这几天下来，家中大致做好了应付变故的准备。

于是流云淡然微笑了一下，随口轻松回答说：“多谢夫人挂怀，请您不用忧虑，鄙人已有觉悟。”

见此归蝶夫人面露忧色，皱眉叹息道：“虽然信长殿下不是容易劝住的人，但如果真的不妙，老身会尽力劝阻的。”

听了这话，流云心中顿时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