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97章

目前由丹羽长秀做总奉行统筹管理，羽柴秀吉是副手。

流云找到卫兵报上身份，核实之后迅速被请了进去。

然后初一见面，就看到羽柴秀吉急不可待苦口婆心的话，劈头盖脸地扑过来：“老弟你这次实在是不知好歹了，居然拒绝了跟阿市小姐的事？！知道你是不想对不起伊织夫人，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啊……”

第272章 如果是宁宁夫人呢？

“老弟你这次实在是不知好歹了，居然拒绝了跟阿市小姐的事？！知道你是不想对不起伊织夫人，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啊……”

羽柴秀吉的语气虽然十分急躁，很不客气，但明显是关心则乱的态度，话中并没有包含指责斥骂的意思。

看起来，尽管涉及到得罪魔王殿下的大危机，猴哥仍然把流云当做了是“自己人”看待，而不是划清界限、落井下石。

考虑到羽柴秀吉平素对织田信长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的态度，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很不容易了。

流云心中略感安慰。

但安慰归安慰，却决不能同意对方的观点。

流云立即提出质问：“你所说的‘更好的办法’指的是什么呢？”

羽柴秀吉顿时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然后马上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理所当然地说：“老弟连这都不太明白吗？我的意思，就是让你按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的指示，跟伊织离缘，让她吃斋念佛当尼姑去——当然只是表面上这么做，实际你完全可以在家门口，甚至在家里面建个尼姑庵来安置她嘛！”

流云作恍然状：“原来如此……”

羽柴秀吉说得起劲，又瞪了一眼过来，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头喝了一大口茶，转过身又继续道：“只要这么干，你不就可以按照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的吩咐，迎娶阿市小姐了吗？是不是？至于先前的原配……私底下想见面就见面，不会有人管的。甚至除了见面之外，做点别的事情也没关系……懂了吗？”

这次会面是在安土城工地旁边的临时宅邸，一个六叠的小房间。

不知道是因为条件简陋还是想要保密的原因，旁边没有留下随从伺候，羽柴秀吉的茶都是自己给自己倒的。

流云听了这句话，摊手笑道：“大哥，你是在教我阳奉阴违吗？”

羽柴秀吉听了这话更是又气又急，拍着桌子大叫：“本来这件事就只需要表面功夫啊！宰相殿下（织田信长）吩咐你迎娶阿市小姐，无非是为了在与九尾狐的赌约里占便宜罢了。难道你以为真的是给他妹妹找归宿的吗？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大家都能满意就行了，你家伊织也依然可以过着贵妇人的日子。”

流云不肯让步，坚持反驳道：“但即便如此，伊织的心情一定会很受伤。”

羽柴秀吉听了这话，仿佛听了什么荒诞不经的天方夜谭，跺了跺脚怒极反笑：“受伤？呵呵……开什么玩笑啊，身为武士的妻子就该有这种觉悟才对！天下的农妇身边都是贫穷和危险，相比之下她们可以每天衣食无忧就该庆幸了，让出一点名分有什么了不起呢？如果家门倒了，名分地位还有什么用？”

六叠也就是六张榻榻米的尺寸大小，确实也放着六张榻榻米，只是安装好像不太精细，被踩了两下，就摇摇晃晃。

毕竟是安土城工地旁边的临时居所啊……能隔离出来一个会客厅已经不错了。

话说羽柴秀吉刚才的观点，倒是不无道理。

流云难以做出有效的反驳。

但他可以拿出别的话来作辩论。

那就是：“敢问秀吉大哥，如果是宁宁夫人呢？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呢？果真会如刚才所说的那样吗？”

果然此言一出，气氛就安静下来了。

秀吉大概没意识到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战术，顿时愕然惊讶，无言以对。

流云自以为得计。

但没想到只过了片刻，羽柴秀吉那尖嘴猴腮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股决然之色，然后拍案慷慨激昂道：“我根本没有机会遇到这种事……万一遇到的话，绝对会按刚才说的办法来处理。不是因为我自私无情，而是因为，这才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方案啊！如果是已经有了嫡子，或者有大批家臣来自妻族，更换正室会带来混乱的话，那倒另当别论。像我们这样的情况，也不存在这两种疑虑呀！”

这下轮到流云说不出话了。

他怔住了一会儿，又强调了一下语气，再次发问：“你说这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方案’，那么这个‘所有人’里面包括宁宁夫人与否？”

“……当然也算上了她！”此时羽柴秀吉又往嘴里灌了慢慢一大杯茶，嗓音却越来越干涩：“假设真换成我在你现在的处境，硬顶着得罪了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的话，整个羽柴家可能因此被惩罚，搞得不好马上就要破败。为了尊重宁宁的地位，而导致家门破败的话，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流云没想到猴哥居然是这么考虑的。

或者说——-其实能想得到，只是没料到会直截了当表达出来。

对此实在无话可说，只得苦笑轻叹：“希望刚才的话，不要传到宁宁夫人耳朵里去才好！”

“就算……就算传到她那里，也没什么！”羽柴秀吉却是不知为何越来越强硬了，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这并不是我对宁宁有什么不满，或者不敬重的地方，而是因为她身为武士的妻子，就该有为家门奉献的觉悟了！反过来讲，你家的伊织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那可算不上是称职的贤内助哇！”

流云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毕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自己不好置评，只能以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羽柴秀吉歇了口气，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极端，连忙又喝了一大口茶，放缓语气解释说：“当然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一定会保证宁宁的生活用度花费，而且尽力寻找帮她恢复名誉的办法，绝不是扔下不管——”

到这他顿了一顿，转移了话题，目光炯炯地盯过来：“说了这么多，流云老弟，请你听我一次，再考虑考虑吧！现在改变想法的话，我去跟宰相殿下（织田信长）好好解释一番，还是可以挽救的！”

羽柴秀吉的眼神里满是期待。

那确实有点像是兄长对弟弟的姿态。

流云可以感觉到，猴哥这番劝说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利益考虑，却也不乏真情实意的因素。

然而已经定好的决心不容更改。

这不仅仅是考虑到伊织的处境问题。

更是因为流云自己的内心准则。

内心认为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能去做，否则念头不通达，七窍都憋屈。

宁愿跟织田信长讲道理，或者物理讲道理，也不愿屈从。

所以回复给羽柴秀吉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抱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恕难从命！”

话音落地，流云可以察觉到，小小九叠的会客厅里，气温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度。

“是吗？也算意料之中吧。”

羽柴秀吉显然十分失望，但并不怎么惊讶。

他低下头，转过身，这次干脆懒得倒水，端起整个茶壶塞到嘴里，咕噜咕噜灌了个痛快。然后忽地用力将茶壶摔在地上，字正腔圆地说：“好吧，老弟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懒得多说……接下来宰相殿下（织田信长）发怒的话，我会尽量帮忙拦一下，不过能拦住多少就不保证了。”

这话不像刚才那么激动，而是颇有疏离之意。

很显然所谓“尽量帮忙”的意思就是“不会帮太多忙”。

流云对此表示理解，微笑道：“到时候不指望大哥你徇私，只要不是第一个带人来抓我的，就算是很讲情面了。”

羽柴秀吉皱着眉瞪了一眼过来，挥袖又想去拿茶壶，却扑了个空，才想起茶壶已经摔掉了。只得郁闷地收回了手，冷冷说到：“我是不会违背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的命令的！但如果你去找竹中大人或者是蜂须贺、前野他们，那就跟我无关了。”

流云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欠身诚心表示感激：“多谢。”

之后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羽柴秀吉犹豫反复，又道：“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现在正在带兵进攻长岛，这你也该知道吧！取下兰奢待的碎片就是为了收拾这帮秃驴的。据我所知，这件事也跟九尾狐和“赌约”有点关系……如果顺利占领了长岛的地盘，赶走了一向宗的和尚，他老人家心情好，也许就不追究你了。”

流云再度表示了感谢。

但是对于羽柴秀吉的观念，依然没法认同。

第273章 绝世高手与大名领主的默契

“宰相殿下（织田信长）现在正在带兵进攻长岛，这你也该知道吧！取下兰奢待的碎片就是为了收拾这帮秃驴的。据我所知，这件事也跟九尾狐和“赌约”有点关系……如果顺利占领了长岛的地盘，赶走了一向宗的和尚，他老人家心情好，也许就不追究你了。”

羽柴秀吉这番说辞虽然基本可以算作是安慰性的场面话，但仔细听起来，却也不乏真情实意的成分。

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感情，他总还是摆出希望事情和平收场的态度，这无可厚非。

流云不想在言辞上显得太过冷漠刻薄，便也放软了语气给了个台阶，以调笑的语气说：“如果宰相殿下（织田信长）不计较此事，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区区近江外样国人，微末不值一提的身份，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干嘛要跟他老人家对着干呢？”

羽柴秀吉显然听出话中敷衍之意，没精打采地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叹息道：“不过多半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一向宗的秃驴们可不好对付呀，就算打赢了仗回来，也不大可能特别顺利，少不了要伤筋动骨死很多人……所以他老人家的心情怎么可能很好呢？”

流云对此表示赞同。

前两年攻打比叡山延历寺之时，只需派遣精兵潜入破坏了上古传下来的阵法，便可一鼓作气摧枯拉朽地攻克山门。那是因为天台宗僧侣久居高位，腐化堕落，虚弱不堪。

而遍布石山、长岛、加贺三地的一向宗和尚却是“武德充沛”的宗教团体，具有超强的活力。就算织田信长靠兰奢待上的碎片破了术法，到面对面的肉搏环境仍然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

总而言之，不能指望织田信长凯旋之后心情大好高抬贵手。

无论如何都要做好翻脸的准备。

其实跟织田信长翻脸这事，并没有羽柴秀吉话中那么可怕。

来到这怪力乱神的世界已经好几年了，流云渐渐摸清了此处的规则。以自己这身功夫，虽然没办法跟数以万计的正经军队拼消耗，但一次对付百八十人的地方治安人员，是手到擒拿易如反掌的。

也就是说，只要稍微隐藏一下行动踪迹，不在闹市中做特别显眼的事情，就没必要过于担心。

先躲了风头，再凭借一人一剑，慢慢争取筹码议和便是。

织田信长说起来麾下有十几万大军，可是大部分都分别驻扎在各地，防备着四面八方的敌对大名，不可能集结起来抓捕一个潜逃人员。否则武田、毛利、上杉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才是。

纵使魔王殿下真的气急败坏，非要不惜一切代价斩尽杀绝，流云仍然可以用刺杀要员的方式来报复。

大不了鱼死网破。

通过数载见闻分析，流云能看出来，在这个世界上，绝世高手与大名领主之间是互相都存了忌惮，不言自明达成某种默契的。

绝世高手可以纵横天下来去自如，但想要妻小亲朋门生弟子们过得安生一点，则不免要与世俗权力合作；反之，大名领主再怎么兵强马壮地广民丰，摊子太大终究无法面面俱到，没必要得罪神出鬼没的世外高人。

就比如说武田信玄消灭了长野家，却对长野家的家老“剑圣”上泉信纲以礼相待，同时上泉信纲后面也是云游列国而没有搞什么斩首袭击来报复。包括织田信长讨伐松永久秀之时，对柳生宗严的处理态度也差不多是这样。

正因如此，流云才有拒绝结亲提议的底气。

当然，倘若织田信长悬崖勒马，幡然醒悟，收回之前强人所难的要求，那当然再好不过。

只是这种可能性看起来不会太高。

……

流云与羽柴秀吉的交谈，不能算是不欢而散，但也确实没有达成任何积极结论。

他在安土城的工地上也没必要继续呆着了。

大概是竣工期限将近的缘故，筑城总奉行丹羽长秀忙得脚不沾地，作副手的羽柴秀吉也是加班加点。能抽出半个时辰功夫来聊一聊，已经算是很够朋友。

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他们虽然也有工作，但似乎都不是关键性的实质职位，倒还挺悠闲的。

见完了羽柴秀吉之后，流云又跟这三位叙了叙旧。

他们都知道拒绝结亲之事，反应各不相同。

竹中重治是一贯不发表任何看法的，也没有做出任何帮忙的承诺，但没来由的就让人觉得真要有事他肯定是靠得住的。

蜂须贺正胜的想法与羽柴秀吉几乎是完全一致，仅仅是说话的语气要委婉和礼貌一些，反正都是考虑安危，衡量利弊，不要感情用事的那一套。

前野长康则旗帜鲜明地说：“佐佐木大人这样才算是豪杰啊，让我佩服极了！”但接下来又沮丧地表示：“可惜我帮不了什么。”

他们三个态度虽然不同，但都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