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木寂无声
流云并不指望这些老朋友帮自己对抗织田信长,不过留一个日后进行接触的渠道也不错。
与他们一一道别之后,流云离开了安土城的工地,返回到佐佐木馆,继续进行准备。
然后就在当天,收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果然不出先前所料,此役以织田家的捷报告终,而且是一场损失极大的惨胜。
死者五千,伤者逾万,光知行千石以上的高级武士,就阵亡了十多人,其中甚至包括六名织田家一门众。
出现这种令人遗憾的结果,肯定就不存在信长心情愉悦高抬贵手的可能性了。
果然没过几天,流云就收到信函,受邀赴宴。
而且还特意指出,会在安土城天守阁竣工的第一时间,专门请佐佐木流云一人上门做客,严肃讨论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并不涉及余者。
这便隐约透着“鸿门宴”的味道。
但姑且还算是一种先礼后兵的态度,流云考虑到争取和平的可能性,便欣然答应了邀约。
当然同时也没忘记吩咐家里的人做好潜逃准备。
第274章 清涼殿是何地?
十几天之前流云与羽柴秀吉会面的时候,安土城还是尘土飞扬的大工地而已。
现在其实依然是工地,只有地基算是立好了,墙垣通路都还很粗糙,尚未能交付使用。
但与上次最大的区别在于,高达数十米的天守阁搭起了清晰可见的框架,仅缺细节还未彻底填充涂抹完毕,已经看得出雄壮磅礴的气势来。
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帐,推测除了工匠役夫之外,还有数以万计的驻军,规模明显是上次更大。
流云遇上了巡守的武士,被带了进去之后,发现在天守阁之侧,有个长宽三五十步的中等方形院落,已然竣工并且有人入住了。外面墙面和大门上钩削笔画,装饰得十分饱满,又擦得十分干净,在漫天的沙尘之中,堪称一方净土。
此刻明明是白昼,光天化日,晴空万里,流云却看见院落四周点满了灯笼,里面也隐约有亮光透射出来,不知道是玩什么把戏。
空气中除了浓烈的蜡烛烟火气味之外,还存在一股非常微弱但又引人注意的幽香。
似乎是里面有人焚烧香料。
流云隐约感觉所烧的正是上次辛苦从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取过来的“兰奢待”。
不过没什么根据,只是瞎猜。
院子外面,有百余名织田家的精兵把守,个个神情专注如临大敌。
其中有些是认识的,并不上前跟流云打招呼。
甚至不肯递过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或者一个友好的眼神。
显然织田信长应该就在这安土城天守阁侧面的院子里。
而且应该是在搞什么祭祀仪式之类怪力乱神的东西,才弄得这么严肃和诡异。
正在这么瞎猜着,那边大概是听说了“佐佐木流云前来”的消息,院子门悄然打开,迎出两个锦衣华服的高级武士来。
一者尖嘴猴腮五短身材,乃是羽柴秀吉,脸上毫无表情。
另一者身宽体长道貌岸然,乃是丹羽长秀,皱着眉有些忧虑。
两人见了流云之后,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宰相殿下(织田信长)已经等候多时,佐佐木大人请进。”
就再无任何别的言辞了。
仿佛是完全把流云当做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丹羽长秀好歹还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惋惜与关心的意思,羽柴秀吉可是彻底目不斜视色不稍移,完全摆出工具人的作派。
就像是急着撇开关系似的。
流云心中早有预料,倒也并不如何惊讶,也只回了一句:“辛苦二位。”
然后迈步直入门中而去。
穿越回廊,绕过厢房,在半开放的寝殿之中,能看到一大八小,九座香炉,排列成看不懂的形状,都是青烟缭绕的状态。
却没有任何侍者照料。
然后,是穿着一身狩衣的织田信长,捏着纸扇负手而立,昂首远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似乎在沉思不语。
不知道他是没听见动静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对客人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流云索性也不急着打招呼,先到处张望一番,见四周古色古香,雕栏玉砌,全是整齐划一木制结构,飞檐斗拱上雕刻了精细的装饰,墙面上又挂满了绘画和术法,虽然看不太懂,但猜想一定都很值钱。
如此左右观赏了一番之后,才听到织田信长那故作淡然却又掩藏不住骄傲的嗓门:“流云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知道此处的布局意味着什么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是只展示了背影,但是从语气之中就听得出志得意满的情绪。
流云一听这话,心想织田信长可是个要求很高的人,既然他对此处布局感到自豪,那一定有值得他自豪的道理。
可是,来来回回看了半天,除了再次确定院子里的陈设都很贵之外,并没别的感受。
流云素来不擅长无中生有的拍马屁,而且今日前来本就做好了翻脸的思想准备,也懒得多做客套,直言不讳地反问回去:“抱歉,我看不出来。请问宰相殿下,此处的布局意味着什么?”
听了这话,织田信长似乎有点惊讶,又有点恼怒,背影颤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此处的布局,与京都清凉殿一致,你好歹也是我织田家知行万石的家臣,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噢……
原来是跟京都清凉殿一致……
但是问题又来了。
清凉殿是啥地方来着?
很重要吗?
看织田信长这一副逼格满满的样子,肯定是模仿了某个特别有意义的景点。
可是流云仍是不懂。
只好继续提问:“清凉殿是何地?”
话音落地,周遭的空气像是立即凝固起来一样,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尴尬。
“啪”的一声,织田信长捏断了折扇,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盯着流云看,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话来。
这倒也可以理解。
事情上还有什么仇,比“装逼被打断”更不可饶恕的呢?
可是流云实在是孤陋寡闻,没法做出配合,只能用诚挚的眼神请教。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过了片刻,织田信长闷哼了一声,挥手左右划了两下,耐着性子解释道:“此处的布局,与京都皇居清凉殿一致,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是与皇居一致啊!
某人把自己家装修得跟皇居一致,这倒也的确值得自豪一下。
流云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您在这里建了一个与皇居清凉殿一模一样的院子,难道是为了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吗?”
这话是没经细想随口而出的。
这年头,天下所有的武士已经都不把朝廷当回事,但又时时刻刻把效忠朝廷挂在嘴边,流云听得多了不免也受了熏陶。
按常理推断,模仿不就是最好的致敬吗?
所以说织田信长建造这间院子,是为了表达对朝廷的忠心,应该说得没问题吧?
却不曾想——
织田信长的神色更加恶化了,乃至于到了狰狞和扭曲的程度。
就像是在绝世美食之中吃到一口腐肉,或者掀开佳人的面纱发现是凤姐那种表情。
流云却全然不知为何,只以坦然的目光回应。
又一次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会儿,织田信长才很不甘心,一字一句地说:“当然是为了表示效忠朝廷……为了表达忠心,我打算请陛下偶尔到此来居住,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解释到这个地步,流云终于明白了。
立即脱口而出:“所以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织田信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满脸骄矜之色地挺直了身子,并不说话,而像是在等侯夸奖似的。
但是流云却没有下一步的表示了——在他看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举动,虽然确实很厉害,不过自从魏武帝以来,也有不少人付诸实践过了,并不需要格外大书特书。
却没想到现在是在东瀛。
东瀛历史上,无论是早些年的公卿首脑,还是源平两家的武家领袖,都曾一度掌控朝政独揽大权,但没有做到彻底架空皇室的地步。
织田信长想要“请”天皇来安土城居住,可谓是石破天惊的构想。
只可惜流云骨子里潜意识还是天朝人那一套。
织田信长刻意想要在谈正事之前营造的心理优势,是完全无用了。
第275章 信长与妖怪的赌约
聊了半天,流云才意识到,原来织田信长是想用此处还原了皇居清凉殿的环境,来营造一种心理优势。只是自己并没听懂弦中之意,让对方成了与空气斗智斗勇。
这就显得很尴尬了。
虽然流云来之前确实就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心理准备。
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翻脸归翻脸,也不碍着先商业互吹一波,把气氛渲染上去再动手哇。
譬如说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生死决斗,正式作战之前在屋顶上对视了良久,还说了一通“我的剑便是你的剑”之类的名台词,才算气氛烘托到位了,终于开始动手。
现在……自己是一上来就打乱了织田信长的预设节奏,导致人家酝酿已久的前戏成了白费功夫,总觉得有点失礼。
因此,流云思索了片刻,欠了欠身,郑重其事地说:“抱歉抱歉,刚才只是随便一听,没有认真领会。现在仔细想了想,果然觉得您在安土城复制了皇居清凉殿的举动,堪称是东瀛古今未有的大手笔,魄力十足,令人敬佩!”
发言的同时,还尽量露出了严肃郑重的表情。
但是,看织田信长的反应,并没有因此就感到安慰。
反而像是更恼火了。
之前他的脸庞还只是扭曲狰狞,现在变成了抽搐作响。
大概是因为……流云的演技有限,暴露了只是客套性捧场,并非真心敬佩的事实?
这可就没办法了。
终归流云又不是专业的演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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