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54章

旁边井河阿莎姬犹豫了一会儿，劝阻说：“您毕竟才刚刚加入织田氏，虽然受到重视，但根基不深。万一因为追查染上麻烦的话，或许不妙。也许应该稍微容忍一下，日后取得了地位和话语权，再整顿这类的事情，这样才可以造福更多百姓……为了实现更大的正义，有时候不得不暂时与邪恶妥协。”

流云摇摇头，反问道：“您以前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对佛门的腐化堕落视而不见吗？”

井河阿莎姬目窘迫不已，无言以对。

第六十三章 最快速度破案

流云将昏厥过去的小紫姑娘委托给了井河阿莎姬照顾，他马上前去了城下町里卖粮食的三田屋。

其实最直接的还是去找那个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能让他老实交代，就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但是，流云自从吸收了红色勾玉之后，自然而然对“蛊惑之力”有了全面的理解。这玩意儿操纵人心的本事看起来强大，实际是要受到很多限制的。

简单来讲就是说，对方实力越强，心智越坚定，戒心越充足，“蛊惑之力”的效果越差。

用在普通人身上，等同于彻底的精神控制。但用在比较厉害的人身上，只能稍微加强一些友好度罢了。

或者对方有其他对抗性的法宝与异能，也能让“蛊惑之力”无效。比如以前比叡山延历寺的结界之内，就没法用。

那个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看起来武艺不差，而且狡诈深沉，并不是可以轻易控制住的人。

相对来说，三田屋的商人肯定好对付多了。

而且，事情最可疑的地方也是在商人那里。

根据目前所知的情况，小紫姑娘拿着大银币去买米，途中应该没跟其他人打什么交道，只接触过三田屋的商人。

然后她就迅速被城下町的治所奉行给逮捕了。

甚至都没空回去见见他哥哥。

反应未免也太迅速了吧！治所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可不像是那么敬业啊。

压制住愤怒与疑惑的心情，流云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很轻松从路人那里问到了卖米的三田屋地址所在。

然后就直接找准位置，走进了门。

这个“三田屋”确实是一家专门经营粮食生意的店铺。大概因为现在初冬时节，正值农民收获之后卖米，店里业务是比较繁忙的。

大约有三丈宽的铺子里，有个员工模样的人分别与一伙进城的农民讨价还价，还有个衣冠楚楚的老妪在询问什么。

门口搁着一辆堆满粮食的车，两个壮汉正在搬运。

流云穿了体面的吴服，又佩戴着刀剑，到这店里格外醒目。

瞬间有个看起来比较高级的雇员，是个笑眯眯的矮胖中年，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发问：“大人您好！鄙人是三田屋的手代，名叫弥七郎，请问您到店里来有何贵干？是卖粮还是买粮呢？”

流云看了对方一眼，感觉到这人显然没什么实力，心智也不怎么坚定，便以吩咐语气说到：“昨天我派家臣到这里来买粮食，结果出了点差错，需要找你们店沟通一下。昨天是谁负责店里？”

那个自称弥七郎的矮胖中年依旧是笑眯眯的答道：“这样找鄙人就没错了，昨天鄙人一直在店里盯着呢！请问您的家臣是做的哪笔生意？”

流云向店铺内扫视，对旁边那些小声说话的店员和顾客投以厌恶的神情，皱眉道：“能不能换个安静的地方讨论？”

矮胖中年点点头，就伸手作势里面请。

于是流云顺着指引，来到店铺深处的会客厅。

会客厅不大，也就六张榻榻米的规模。但还挺干净雅致，设有一些品味不低的字画和茶具作为装饰，只是不知道是否兼作茶室。也有笔墨纸砚的陈设。

同时那矮胖中年命下属火速取来了一个账本，笑眯眯地呈现出来说：“昨天的买卖记录都在这里，请问您要问的是哪一个？”

流云待闲杂人类退去之后，迅速起身，关上门窗，接着趁那矮胖中年没反应过来，抓住对方胳膊，发动“蛊惑之力”，质问道：“昨天有个小姑娘拿着大银币来买米，却被当作贼人抓住了。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矮胖中年似乎没啥特殊的精神抵抗力，瞬间双眼失去了焦距，老老实实回答说：“我知道。那个小姑娘的身世我有点了解。之前城下町的治所奉行跟我约好了，凡是没什么背景又能拿出大笔钱财买东西的人，一律迅速报告，当盗贼捕捉，事后没收的赃款，可以给我分两成。所以当时我拖住那个小姑娘，马上通知他们抓人。”

流云闻言顿生义愤，又问：“治所奉行想必不止跟你一个人交代过这种事吧？”

矮胖中年点点头，一五一十答道：“据我所知，伊藤屋分店的梅吉，马江屋本店的熊丙，也干过这种事。”

流云思索片刻，继续问：“你干过几次？”

矮胖中年说：“这一年来有十次左右吧？记不太清了。”

流云便发出命令：“此处有纸笔，把你能记起来的都写上，签下名字按上手印！”

那矮胖中年依然毫无反抗，乖乖听命，拿起笔墨纸砚，老老实实书写起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流云顺利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找到这矮胖中年说的“伊藤屋分店的梅吉，马江屋本店的熊丙”，如法炮制，令他们分别写下“罪证”。

然后流云便迈步往横山城走去。

既然有了一定的证据，再加上自己的说服力，首选当然是走官方渠道试试。

法外制裁是官方渠道走不通时的无奈选择，会有很多副作用。

这时他隐约听到城下町街道上吵吵闹闹的声音，有看上去既像是武士又像是阴阳师的人，拿着铃铛、罗盘式样的法器，在叫嚷着说：“刚才那里好像有人使用邪恶术法操纵人心的痕迹！赶紧过去几个人查一查！”

流云心想这可能是自己引发的混乱，但此时没心思搭理。

他足下生风，瞬间到了本丸。

面对御殿的卫兵，刚说了“求见”，卫兵便回复：“城主大人特意吩咐，您来了可以不需要通报，直接进去。”

流云当下也不推辞，推门而入。

此刻还没到午时，木下藤吉郎似乎正在处理案牍书状，见了流云，微笑着收起手头的活，问道：“流云老弟不是正在安排那五百个妇人吗？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流云简单回复说：“那件事正在推进。今日前来，是为了别的事。”

木下藤吉郎神情严肃了一点，点头说：“请讲。”

流云将刚刚得到的三份“罪状”递上，然后把这两天遇上的事情大略重复了一遍。

木下藤吉郎闻言神色稍动，皱眉自语道：“真是胆子够大，居然干这种事？”接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以反省的语气说：“一年前我来到这里上任，发布了一条命令，规定捕捉盗贼时没收的赃款，如果十五天内没有找到失主，就赏给抓贼的人。原本以为这么做可以鼓励下面的人，没想到……”

流云劝道：“现在补救，还不算晚。”

木下藤吉郎点点头说：“多谢老弟提醒，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相关的人该处罚一定会好好处罚！涉及到水野忠广这家伙……那也顾不了太多了！”

流云敏锐感知到对方话中的忌惮之意，径直发问：“水野忠广这人，处理起来很麻烦吗？”

木下藤吉郎犹豫了一会儿，眼珠来回转了转，最终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正色道：“如果是别人问，我就会说，水野家是个尾张大族，水野忠广这家伙虽然只是不起眼的旁系，但也有很多厉害亲戚，所以不好对付。”

流云马上领悟道：“也就是说，这只是托词。”

木下藤吉郎一改平日嘻嘻哈哈的三俗模样，肃然道：“是的。水野家确实是个大族，但根本不团结，我并不怕惹了他们。真正问题在于，水野忠广这家伙，其实不是我的家臣，而是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派到我这里来的与力，隐隐约约其实有点监督的意思。”

“原来如此。”流云方才恍然，接着不动声色道：“那么，您就算不处理此人，我也能够理解。”

话虽如此，流云心下的想法，却明显不是这样。

闻言木下藤吉郎哈哈大笑，豪迈道：“流云老弟这可小看我了！既然跟你说到这了，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混蛋给收拾了！就算弹正大人（织田信长）发再大的火，骂我骂得再狠，也无所谓！”

听了这话，流云稍觉有些刮目相看，诚心诚意鞠了一躬，说：“辛苦了！”

木下藤吉郎摇摇头说：“用不着这样，我也是有理由的。毕竟我以前也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没少被各地糊涂代官和混账奉行欺负呢！更别提这事不是一般人拜托我去做的，不管论本事还是论品性，流云老弟都是值得结交的大豪杰，既然你都提了，我说什么也要办妥当。否则日后哪还有脸叫你‘老弟’呢？”

流云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一些。

如果说以前只是因为知道“原本历史”而对木下藤吉郎有三分敬意的话，现在起码增加到了四到五分。

流云自融合了红色勾玉之后，对人心的微妙之处格外敏感，所以能分辨出对方话语的真伪。

从今天木下藤吉郎的表现来看，首先这人还保留着一定的良心，不至于完全无视黑白正邪。其次他非常率直的表达了欣赏和拉拢的意思，没有像典型的政治人物那么虚伪。

虽然形象仍然不免是过于接地气的，或者说是粗鄙的，但也具备了独特的人格魅力。

第六十四章 处置污吏

木下藤吉郎一向是个效率非常高的人。

他答应了流云要解决此事，便火速召集了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两人，对于存在疑问的案件进行调查。

最终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确认，横山城城下町的治所奉行水野忠广，在总计十个半月的任期之内，至少八次有意诬陷无辜百姓为盗贼，其中五次致人死亡，期间获利是黄金一两，白银四两，永乐钱三贯零四百四十文，折合铜钱约二十贯。

包括小紫姑娘被抓这次在内。

同时有数名同党获利三百文至八百文不等。

于是木下藤吉郎立即将水野忠广逮捕。

一番审问之后，又抖出这家伙受贿二十余贯，贪墨公帑十余贯的其余罪行。

这个“犯罪集团”查明的总计非法所得是六七十贯。

大约相当于一个中等村庄的年贡数目。

或者某个知行三百石中级武士的年收入。

题外话，知道了这个数额之后，流云才意识到，自己潜入比叡山延历寺破坏结界之后，获得的一百两白银——大约可折合一百贯铜钱，或者是二百石粮食——那真是个非常非常巨大的数目，赏格不可谓低。

经过考虑之后，木下藤吉郎最终对此事作出的决断是：对水野忠广没收知行，开革出门，其余从犯服劳役三年抵罪。

当然，由于水野忠广是信长派过来的“与力”，实施之前需要额外上报。

木下藤吉郎的说法是：“依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习惯，他虽然会因此生气，但不会驳回决定。”

咋一看这个处理方法是有点奇怪的。

主犯仅仅是开除了事，从犯反而要遭受苦役。

不过“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是阶级社会的普遍规律，大众舆论会认为，一个武士被开革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而士兵和平民就算去服苦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考虑到时代特色，流云内心觉得可以接受。

武士本来就是出生入死没那么在乎性命的职业，一刀把水野忠广那家伙干掉，说不定还留下一个“殉职”的说法，倒不如就现在这样开革出门，能造成更大的打击。

对于木下藤吉郎的协助，流云表示十分感谢。

而对于潜在的麻烦，流云的心态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连所谓的佛门圣地千年古刹比叡山延历寺都闯过了，还怕什么麻烦吗？

……

整个过程并没有额外瞒着什么人。

因此——

新晋外样家臣佐佐木流云搜集罪证，状告身为与力的水野忠广，致使后者被治罪——这个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横山城。

大概同时也传到了织田家的其他领地，谁知道呢？

佐佐木流云固然只是个新晋外样，但本事非常出众，深得木下藤吉郎的重视，出仕仅仅数月就获得了一千石的封赏，可谓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水野忠广也不是一般人，这家伙知行仅仅二百六十石，但却是织田信长特意派过来的十名与力之一，身份和地位可谓是很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