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55章

所以这两人之间的发生冲突值得关注。

至于涉及到几个无辜受害的平民——这反倒不是大多数武士阶级所在乎的重点。

木下藤吉郎选择了站在佐佐木流云一边，处理了水野忠广，隐约似乎可视作某种政治表态。

……

以上这番话，是精明敏锐的速水清兵卫感受到舆论的变化，然后告诉流云的。

速水清兵卫对流云的做法表示担忧，他说：“主公为了帮助无辜的百姓，不惜得罪身份敏感的人，可谓是勇敢无畏。但是除此之外，也该顾及到自身的安全才是。”

那家伙就是这样，只从理性角度考虑问题，对事情非常有主见，哪怕会忤逆上意也要坚持己见。

江口助左卫门的脑袋就简单多了，不以为然的反驳说：“所谓的武士，终究是武力更强的人说了算数！以主公的武力，没必要去顾及那种小角色。”

江口这人倒是忠心耿耿，而且对流云信心十足，说出来的话让人听起来就高兴。不过作为家臣，其实起不到什么多大作用，属于只能在旁边喊“遛遛遛”的那种。

流云对两个家臣的看法都不以为意。

诚然这次惹了一点麻烦而且完全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并不后悔。

人活在世上，固然大部分时间要运用理智来做出决断，但偶尔也需要拔剑而起的觉悟，否则良心过不去，念头不通达。

……

接下来的时间，流云终于把所有精力放在“正事”上面。

也就是安置那五百个可怜的妇人。

流云这边，通过木下小一郎的热心协助，以及速水清兵卫、江口助左卫门的勤劳工作，弄到了一个横山城单身下级武士和老兵的列表。

同时让井河阿莎姬她们对魔忍帮忙，把五百个妇人的情况也整理了出来。

然后流云就安排了一系列在十六世纪的扶桑不太常见，但在二十一世纪的唐土十分常见的交际活动。

这项喜闻乐见的交际活动，名曰“相亲”。

安排看起来比较合适的男女对象私下见一面，聊一聊具体情况以及人生观点之类的，谈得还行就直接走快车道成亲入洞房，谈得不行就下一轮再说。

流云很明白这个时代不大可能有条件玩什么自由恋爱，不过随意的胡乱钦定也是很不靠谱的，那么配对之前让人家先互相见一面就是目前所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努力。

不管以后有没有家暴出轨之类的破事，能相互看对眼的人总该有个短暂的蜜月期。

至少可以避免见光死的悲剧。

这要是针对未出闺阁的小姑娘八成是搞不起来的，但那几百个从比叡山延历寺弄出来的妇人都是长期受恶僧摧残折磨的，普遍没多少矜持的讲究，大部分都非常配合地接受了“相亲”这种新型的程序。

当然也可能是井河阿莎姬她们对魔忍劝说得力。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大概是因为，无论单身的下级武士和老兵，还是受难的妇人，都属于是没啥挑选余地的弱势群体，很容易感到满足。

第一天就凑了五十多对，第二天三十多，第三天四十多，然后每天至少能成一二十……

总共不到半个月就解决问题了，横山城里的下级武士和老兵们基本都得到了“关怀”。

同时也“惠及”了周边国人领主们的家臣。

比如流云自己麾下的江口助左卫门。有一对已经不再美丽但看上去十分贤惠的姐妹各带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不愿意分开，而江口助左卫门并不在意两个小拖油瓶。

一次性举办数百场婚礼，让附近的寺社赚得钵满盆满。

不过原本在此地占据优势天台宗势力随着比叡山延历寺的陷落而普遍失势，接下这些生意的，主要是在织田信长扶持下活跃起来的临济宗和日莲宗僧侣。

扶桑的婚礼一定要到寺社里面举办，哪怕再穷的农夫娶妻时也要凑足香火钱设法找个小庙，否则就显得不够庄重正式。

这说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反正到十六世纪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传统。

流云对此没有意见，和尚只要不过多干涉政治经济就行，赚点愚夫愚妇的智商税是没法避免的。

自始至终，作为管理者的流云没有任何“近水楼台”的想法，对五百个妇人不曾伸手。

倒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因为这些妇人七成以上都有了恶僧的孩子。

流云目前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去迎接一个“继子”。

……

办完这件事情之后井河阿莎姬再没有理由呆在流云身边了。

已经孤苦无依的小紫姑娘现在也由她照料，并且采用了“八津紫”的名字。

井河阿莎姬告诉流云，这个姑娘果真天赋异禀，力气比常人要大许多，而且体质筋骨异常坚韧，只是以前长期忍饥挨饿导致无法凸显。现在如果采取合适的锻炼方式，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对魔忍。

但是——

问题在于井河阿莎姬现在对于“对魔忍”这个组织的存在意义产生了怀疑。

据她说建立这个组织的人叫做“柳生水心斋”，是一个为比叡山延历寺效力的高人，培养“对魔忍”的目的是为了替代日益松弛腐化的僧兵和鸦天狗，担当佛门的战斗力。

尤其是要打击被称为“魔王”的织田信长。

井河阿莎姬是为此而行动的

但是现在由于流云有意无意的搅合，她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对未来感到十分迷茫。

……

流云听了她的诉述之后，对于虚无漂亮的部分并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想法，反而问了对方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你打算让你的队员们如何维生？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至少小紫姑娘不如让我带回去，哪怕充当个侍女也能活下去。”

听了这话，井河阿莎姬无言以对，满目茫然。

这时候，流云只看到别人即将遇上的麻烦，却没想到自己的麻烦也即将来临。

第六十五章 女忍者的陷阱

关于横山城城下町治所奉行水野忠广的处理，时隔九天之后收到了织田信长的回信。

果然如木下藤吉郎所预料的那样，信长的语气不太愉快，但还是同意了把那家伙开革出门贬为浪人的处罚方案。

至于原因呢？

木下藤吉郎的解释是：“我老早知道，对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来说，领地里面的生意情况永远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可以往往放放。嘿嘿，要不然能用‘永乐通宝’的旗子当马印吗？”

流云对此表示佩服。

当然，尽管如此木下藤吉郎还是有点慌张的，毕竟再怎么说都是赶走了上级指派过来的与力，始终是有点敏感的。

接着发生了一个变化，让这个事情更加敏感了。

那就是——

被开革出门的水野忠广，跑到城下町最好的酒屋里，拿以前的积蓄花天酒地了一番，然后某天夜里，挥刀切腹自杀了。

没有人担任介错，自然也就没有目击者。

只能从案发现场推测，看起来是切腹自杀了。

竹中重治出面之后，对事情真相有一定怀疑，但因为并无实据，运用了占卜术法之后也没取得有用信息，只能把怀疑按捺在心里。

所谓介错，指的是帮切腹者砍下脖子，以使之速死的角色。若无人担任介错，切腹者则只能慢慢等待体内鲜血流尽而死，会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

所以，水野忠广死去的时候，血液弥漫室内，染红一地，腥味浓郁，而且这家伙的表情十分狰狞和扭曲。

情况似乎非常残忍。

这下子事情就有点闹大了。

虽然流云觉得，水野忠广这家伙害死了不少人，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

但一般人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治所奉行失职，因此没收领地开革出门，“仅仅因为一个没身份的小姑娘，就逼死了一个正统门第的武士，实在是太过分了。”

——流云倒还未曾耳闻，但速水清兵卫和江口助左卫门都隐约听到了这样的议论。

没错，就是这样，在许多武士们看来，一个同类的性命，比一百个贱民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

而且他们根本不用掩饰这种观点，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舆论上的指责。

何况死的还不是一般的武士，而是织田信长派过来的与力家臣之一，涉及到一些敏感的政治元素。

综上所述，水野忠广的切腹自尽，很是激起了一些尖锐的舆论。

小部分指向做出裁断的木下藤吉郎，大部分指向引发此事的佐佐木流云。

流云刚刚因为组织了“大型相亲活动”才在下级武士和士兵那里建立了一点知名度，马上又因为水野忠广的死，形象大损，口碑直跌。

或许平民百姓们会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年头平民百姓的看法不值得一提，并不被视为“舆论”的一部分。

于是流云就遭受到了隐约的责难。

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

作为一个穿越者流云并没有扶桑土著那种过分重视“空气”的习惯，完全不觉得被庸俗而无知的同僚们排斥有什么要紧的。

如果是织田信长或者木下藤吉郎有意见，可能还要重视一下。

仅仅是这点麻烦的话，算得了什么事？

……

这段时间，五百个从比叡山延历寺救出来的妇女逐一安排，基本都得到了不一定有多幸福但至少能吃饱饭的归宿。

然后井河阿莎姬她们对魔忍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们身份还是有点惹眼的，虽然目前只被认为是流云不知从哪找来的帮手，但时间长了万一暴露，还是有点问题。

某一日，流云在城下町，收到一个对魔忍组员送来的口信，说井河阿莎姬约他今夜在城外的一间废弃庙宇内见面详谈。

虽然有些意外为何要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但想想可能有什么不宜让外人知道的事情要说，还是答应了。

日落之后，流云独自一人从本丸的居所出来，准备前往赴约。

结果，正要出城门的时候，遇上几个进城的武士。

其中一人见了流云，忽然表现出关心的神情，上前郑重地开口说：“佐佐木大人要去城下町吗？希望不要再有什么违反法度的奉行被您揭露出来了！出了一个水野忠广之后，现在水野一族据说十分气愤呢，在下觉得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这话明显是在阴阳怪气的取笑啊。

流云抬首仔细一瞧，认出来了。

说话的人应该是叫做尾藤知宣。

前段时间有两个同僚不服流云受赏太高，半路出来挑战，结果被轻易收拾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