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修就是天啊
可是当他的眼神落在那远处的车驾上之后，原本的好奇神色也迅速转变为了忌惮，似乎在畏惧什么一样。
不仅仅是这位老者，就连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忙碌着的年轻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斥着一丝淡淡的不对劲的味道。
似乎是警惕，又似乎带着一点戒备。
……
“我？我……老伯您不认得我了吗？”
“那个……我是庐江农业司的人呀，咱们之前见过面的，您看，您手里的这把锄头……”
……
向着那老者快步走了过去，张彦乍一见到对方有些警惕的看着自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似乎是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对于自己有了这么大的敌意。
不过很快，他便眼神一转，发现那老者手中正握着一把锄头，锄头的把手上则篆刻着庐江官署的印记，显然是通过他下属的农业司下发下去的，专门用来鼓励百姓进行垦荒的免费农具。
之前他曾经在去年冬天的时候下达过政令，对于那些愿意参与垦荒的人，庐江农业司将会免费提供大量的农具给他们使用。如今看这老者手中的家伙，显然就是从那时候外流出去的器具。
这样看的话，毫无疑问对方多多少少也应该和庐江的农业司打过照面，产生过一些交集。
深吸了一口气，张彦干脆摆出一副笑脸，以这件事为由头，把自己伪装成了是庐江农业司的小吏，和那老者就这样攀谈了起来。
……
其实现实本来也是这样。对于那些居住在皖城之类的城市中的居民来说，他们打交道最多的庐江政府部门大概就是民政司和治安司了。
这两个部门的人手最多，平时的职务与百姓的交集也最密切。
因此在皖城之中，不少百姓都对着两个部门的官吏最为熟悉。
而庐江外部地区的百姓则不同，或者说是整个“非城市”地区的百姓都和那些城镇中的居民不同。
作为农户的他们，接触的最多的政府官吏可能不是偶尔才会见上一面的民政、治安两司，反而是在张彦手下不声不响，存在感也是极低的农业司的工作人员。
既然如此，那他干脆便伪装成农业司的官吏，这样的话百姓更加熟悉，对他更加信任，他也好去更方便的了解一些事情。
……
“啧啧，只是真没想到啊……这农业司的那群家伙不声不响的，居然已经将影响力扩散到庐江的边境来了。”
“亏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在几个直辖县城内部招聘人手进行垦荒，现在看来倒是我有些小看了他们。”
“这样看来，单纯从解决问题的能力上看，秦汉两朝的百姓可不比后世要弱到哪去。”
……
心中默默的对眼前的一幕嘀咕了一句，虽然张彦有些惊讶在这个几乎是快要越界的地方，竟然也能够看到自己麾下农业司的踪迹，不过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倒是笑的自然又随意。
只见他就这样打了个哈哈，同时还不忘了和那老者身后的数名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装模作样的神态出现。
“老伯，我是庐江农业司的官员，这次特意来找您，其实就是来问问，在农耕方面，您这边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会全力以赴帮您解决的。”
“您也知道，我们是农业司的人，那既然都叫农业司了，肯定和务农这一块有所联系，您这边有什么困难存在的话，只需要和我直接讲就行了。”
一边和那老者说着，张彦一边还不忘了给自己找个由头，和那老者套起了近乎。
只是在他的身后不远，一身轻便衣装的冶儿见到自家主人一副信口胡来的样子，不由得下意识的翻了一个白眼，随后便将之前张彦交给她的资料抱得更紧了一些。
……
“切……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一样，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只需要亮出身份之后直接询问就行了，还非要这样隐瞒自己的身份装成是农业司的工作人员，真不知道是图些什么。”
……
下意识的撅了撅嘴唇，冶儿的目光只在张彦的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随后便向着远方眺望了过去。
至于张彦那边，看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就已经知道冶儿的想法了。
像是他现在这样装象的行为在很多人的眼里或许不知所谓，但有些时候，性格装模作样归装模做样，可对于那些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底层百姓来说，偶尔装一装还真是一件非常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毕竟，总有人就喜欢吃这一套不是？
至于那老者那边，在他见到张彦自称是农业司的官吏，同时这人一身华贵衣袍也不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之后，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头的戒备心理，对于张彦也不在像是先前的那样排斥。
“哦……农业司的人啊……这个我知道。”
“去年秋天秋收之前，你们曾经给老头子我送了一批什么‘肥料’，我在按照你们的方法施到田里之后，果然后来这一批作物的收成都很好。”
“……哦，对了！我们可是有按时交税的，多出来的收成也交了两成上去，我可没有……”
轻声的和张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老者在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还不忘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仿佛对于张彦有些畏惧一样。
只是在见到张彦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现之后，他才断断续续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这位主官，您真是农业司的人来的？”
“上次你们的人过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可没您现在这么气派……更别说像您这样坐着这么漂亮的马车赶路了。”
“要我说，您也别骗老头子我了……我多少也活了这么些年，有些见识。”
“您……您怕不是哪个地方的主君吧？那种特别豪华富丽的车驾，在咱们安风这一片地界，我还没见过有第二个人坐过呢。”
“就连那位咱们本地的侯爵，似乎都比您要差上一些。”
第十三章 水道
只见众人七嘴八舌的向着张彦说着，这一次不光是那为首的老人，就连不少的年轻人都开始帮腔，显然是对张彦的来历还有些不太确定。
而张彦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不是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而是自己的衣着、车驾等外物和普通百姓之间的距离实在太大，这才让众人感到提防。
说的难听一些，在这个时代，那些百姓眼里能够穿得起丝绸衣物、坐得起数辆马匹拉着的马车出门的，都已经是妥妥的“上等人”了，甚至不是那些狐假虎威的地方官吏能够比拟的。
在这样的认知下，像是他们这种“下等人”见到了张彦这样的贵族阶级，那说不害怕、不提防，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现状即使张彦在执政期间全力扭转，恐怕都还要数代人的时间才能改变。
……
“呵呵，老伯你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吏员，这马车……这马车是我们太守的车驾，他和咱们这边安风侯国的话事人一样都是侯爵，所以规格高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次我就是跟着他出来办事的，正巧路过您这儿，就来看看咱们今年的春耕准备的如何了。”
“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对于咱们庐江地界老百姓的粮食问题，太守他还是很看重的。”
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着那老者打了一个哈哈，张彦勉强圆了一句之后，就干脆聊起了别的，强行将话题转移了出去。
于此同时，他还不忘了使劲儿给一旁看热闹的冶儿打了一个眼色，仿佛在示意对方帮着自己说上两句一样。
不过还好，虽说最后那老者看向张彦的眼神之中依旧有些迟疑，但好歹也算将这茬揭了过去。
“哦，你说张府君啊……”
“他却是个好官，和那庐江之前的几任府君都不大相同，虽说从来没有见过，但想来也是一位勤政揽权，爱民如子的好官罢……”
悄悄的抬头看了对面的张彦一眼，在张彦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老者一边顺着他的话奉承了一句，一边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可能从见识或是聪明程度上，这老者比起张彦或是其他的世家子是远远不如的，但在活的够久的前提下，不聪明的人……也未必就真的很傻。
……
“张府君吗……若是如此的话……”
……
“话说回来，乡里恩公他们家的那个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回乡来着？”
……
在张彦注意不到的地方轻声嘀咕了两句，那老者也不只是怎么了，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在张彦的面前变得有些健谈了起来。
在他转身将周围的一群看热闹的年轻人都赶走，让他们去务农不要打扰自己之后，老者这才将张彦和一旁的冶儿带到了一处树荫底下，态度变得比起之前积极了不少。
“这位主官，说起来，这段时间也真是辛苦你们了。”
“在去年的时候，就是因为有你们帮忙，这才让我们的粮食经历了一场丰收，而今年更好，刚开年就被咱们农业司的人送了我们一大批的农具。”
“不但如此，你们还手把手的指导了几天我们如何开荒，不然我们这些时代刨土吃饭的，那里能这么快就将这周围的土地平整出来！”
笑呵呵的对着众人说道，那老者用手在前面河岸边的方向画了一圈，这才再度转身，看向了一旁的张彦等人。
“你看这淮水南岸，之前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大草原。”
“我们跟农业司的人学着去年冬天趁着气候干燥放火烧地，再等到现在开春动土，这才将这一整片荒原开垦成了良田，不但开垦出的土地肥力不错，而且效率也比往年要高的多了。”
似乎是对于今年的年景很有信心一样，那老者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张彦的问题，言语之间大多都是些满意的情绪，这让张彦之前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作为一个在后世见惯了诸多苟且之人，张彦不怕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政令不能够有效的传达到地方，导致他像是那些绝代“昏君”一般政令不出大殿，那才是真的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如今听这老者的说法，自己去年的一些鼓励垦荒、资助自耕农户之类的政令似乎也都执行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有遇到什么手下擅自加码或是颠倒黑白之类的行径。
像是一些援助到底层的物资，虽说张彦也难以保证在这个时代做到绝对没有贪墨，但最起码的，像是一些基本的东西，庐江的市政在进行拆分之后，确实比之前只由“庐江郡丞”、“郡尉”两人负责时效率要高出不少。
像是现在这样一个结果，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满意了。
……
“嗯嗯，若是咱们百姓都觉得好了，那便是真的好了。”
“老伯，那您看，可还有什么地方咱们农业司做的还不够的，我帮您去和太守说说，说不定能够解决呢？”
轻声笑着对那老者点了点头，张彦见这方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眼神之中都变得有些轻松了下来。
只不过顺着那老者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彦不但注意到远处那一片平整的土地，更发现现在的太阳都已经西斜，天色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彻底黯淡下去。
心头回想起了自己这次出门的正事，张彦也不再啰嗦，打算最后走个形式再问上两句，就带着冶儿离开这处麦田，争取赶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赶到此行的目的地州来国旧址所在的那片地方。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先前一直都对自己遇到的困难避而不谈的老者，却在如今他一番话后话锋一转，真的开口向他诉说了起来。
……
“麻烦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只是这位……主官，您若是无事的话，就请先随我过来一观，随后便是自然知晓。”
……
有些犹犹豫豫的向着张彦说着，那老者原本还以为张彦只是此地的领主安风侯的人，向他询问对庐江农业司还有什么要求也不过只是在套他的话，这才一直不愿意开口。
如今既然发现对方的身份与先前自己的预料有所不同，那或许张彦真的愿意伸出援手，帮上他一些忙也是说不定。
垦荒这种东西，说一点困难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作为一个农户，像是一些他们能够自己克服的工作，老者肯定也就争取自己克服了。
他可是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的一些“基层管理人员”，也就是那些小吏，即便自己向对方提出什么需求，对方也未必能够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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