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但你很清楚,我们讨论的并不是利益、种族甚至是立场的问题,”令无疾的眼神略带上了几分嘲弄,依旧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声调,说,“我们讨论的,是纯粹的‘善’与‘恶’应该是什么样的问题!如果你认为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恶’,那么正史编纂委员会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你要否认以那个术式来守护你们日本数百年安宁的正史编纂委员会吗?”
神裂火织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大义’吗?”
她也曾经听说过令无疾跟罗濠之间的恩怨。
毕竟“像日本人一样”这种说法实在过于地图炮了一点。
但神裂火织环视周围,见到仓桥家的人都在注视自己,见到他们脸上残留的血污,见到他们惶惑不安的神色,见到他们痛苦不已的惨叫,神色从犹豫顿时就变得坚定起来,她竖起手中的令刀,身体前倾,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积蓄在即将发出的这一击中:“也许,事实也正如你所说,而我就是那种典型的‘只知小节、不明大义’的日本人,但是,我只看得见这些人,我只做得到这件事,所以,我还是想要阻止你!”
听到她这么说,旁观的淡岛世理顿时也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不免要重新审视那个少年。
在她的印象中,令无疾虽然算不上沉默寡言,但最多只是会吐槽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从来没有表露过这种辩才无碍的犀利,但仔细想来,很多事情,很多人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或许还不如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想到这里,淡岛世理就将目光投向那个站在阁楼上的少年,继而却又听到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不用”,然后,他便站直了,一扫先前那种散漫的态度,又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在眼底沉淀了下去,最终在眼神中留下来的,只有仿佛新硎的名剑的锋芒。
“最终还是要真正来过一场,才能让人看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他们能掂量的货色,众目睽睽之下用到那种手段,过后太麻烦了一点。”
令无疾当然是在对浅上藤乃说话。
虽然他并不追求所谓战斗的公平性。
事实上,早在他当初还在华夏的时候,陆文远就对他说过,虽然现代社会基本上也很少会以战斗作为最终解决问题的手段,但等到了那种时候,就要在事先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要把自己所有的优势都算上,能靠群殴打死,为什么还要单挑?能用神兵利器,为什么还要用木剑?
也就是他们师门底蕴所剩无多,令无疾才选择用木剑当自己的法器。
不过,陆文远也说,虽然战斗可以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但战斗从来都不是最主要的,而是通过战斗本身达成的目的。
如果浅上藤乃的的根底被人打探到了,纵然“扭曲之魔眼”魔眼的能力堪称bug,但她自身的体质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她现在牵涉不深的神秘侧,实在太过于被动,偶尔用来搞偷袭还行,根本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还是这种风口浪尖的关头。
所以令无疾选择了自己来。
“没有理由自己已经掌控了地脉,比当初打荒耶宗莲时还要占尽优势,却还会输给这种人!”
天遁剑法,发动!
例子御风术,发动!
少年的周身顿时涌起浩荡的狂风,就像是他制造了他所在之处到天空之间的一个空洞,然后肆意地往从天空之上往这个空洞中倾倒致密得如同水一样的风,于是狂风仿佛洪流,以他的所在之处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漫卷,如水银泻地,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第一卷:光怪陆离的神秘侧 : 第二十二章: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3)
越是靠近令无疾,越是直面他,就越能感受到这股狂风所带来的令人绝望的压力。
致密的不仅仅只是风,还有那混乱庞杂的地脉灵气,他肆意地从地脉中抽取灵气,肆意地使用,在如此情境之下,神裂火织想要站稳脚跟都觉得困难,她不仅需要直面风暴,还要用魔力稳固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被掀飞出去,但在同时,风暴中的庞杂灵气也在干扰她体内的魔力,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再度向前,于是她最擅长的近身作战手段毫无用武之地。
于此同时,仓桥家的所有建筑都已经近乎破败,很快就被狂风拆毁,建筑剩余的材料也都被卷入狂风之中,原地很快就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像是被人翻新过的土地一样。
“不可能!”
“这种术式……他到底是如何控制的?”
“难不成他昨晚就一直在准备这个术式吗?”
“一晚上就能控制地脉,还能以那种程度的灵气发动术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原地还能留下的人观战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淡岛世理的力量来自石板,跟灵气体系关联性并不多,而青之王的力量象征秩序与稳定,所以她可以利用石板的力量立身在原地,而仓桥家的人,也只剩下当代的仓桥家主跟那个老妪,那个已经是个中年人的仓桥家主绝望地看向还在风暴的中心僵持的神裂火织,一时之间根本不清楚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作何评价。
即便有地脉灵气作为支撑,但他还是感到难以想象。
那个少年本人的境界,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凌驾于神裂火织的天生圣人的位格之上。而以这种境界做出这种压制天生圣人压制得体无完肤、动弹不得的情况,即便他们仓桥家管理那个地脉已经几百年了,但光是想象,光是看到这种事,他就感到难言的苍白和无力,就好像他毕生为之奋斗为之拼搏的事业被某个白手起家的人随随便便地就超越了。
于是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好像笑话一样。
“井蛙不可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语于冰者,拘于时也,”那个老妪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嗤笑了一声,然后身形就像是一张纸一样,借用那股狂风,须臾之间就飘到了远处,“无论如何,现在仓桥家已经没有资格入局了。”
仓桥家的当代家主只能苦笑。
……
另一方面,神裂火织确实是被这股狂风压制得体无完肤,不得寸进。
她也看不到令无疾有任何后继无力的迹象。
倒不如说,再这么下去,后继无力的反倒是自己。
“难不成就这么被压制下去,直到结束吗?恐怕事后绝对会成为笑话的吧?”
虽然可能已经是个笑话了。
但神裂火织无论是作为天草式十字凄教的前代女教皇,还是作为圣堂教会的成员,她都必须要有所决断。
于是她彻底放开了防御,然后瞬间就进入了“神之领域”,将所有魔力、气息乃至于精神都放在了即将斩出的这一刀上,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在心里自嘲了起来:“以‘唯闪’来开路,这是我生平以来,做得最荒谬的事情。”
然而两米长的“七天七刀”斩下,在“神子”突破人类极限的力量之下,她身前的狂风无可避免地被排空,于是她瞬间突进,继而又不断举起令刀,不断用出这一招来开路,过程虽然说起来繁琐,但她和令无疾本来就相距不远,所以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她就抵达了少年的所在之处。
也就是那个风眼。
到了其中之后,那种近乎变成实质的狂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她此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出惨叫,都是发出不堪重负的信息,如果是在平时,“唯闪”只是她用来一决胜负的手段,只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就算短暂进入了“神之领域”,也根本不至于会对身体有害,但她已经频繁地动用了那股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而现在,她还要将最后的胜负寄托在这一刀上。
她就是在赌,在赌令无疾虽然在术法的造诣上天下无双,但对于近身缠斗并不在行,而且这也是天底下大多数魔术师和道士的弱点,因为但凡可以在百步之外用术法杀人,在七步之内也肯定可以更精确地使用术法,可到了这时,他的反应速度,可以追得上自己移动的速度吗?
神裂火织倒转刀刃的方向,却又听到了少年的叹息。
但到了这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什么都顾不得了。
“狮子搏兔,尚须全力,到了这种时候你却还想要手下留情,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一点?”
剑刃出乎意料地挥空了。
“只差一点点,只要再一刀就能可以……”
神裂火织见状,顿时就想要再鼓动自己剩余的力量,但少年手中的木剑却抢先一步触碰了自己的身体,于是,只在瞬间,所有的痛苦就再也压制不住,在神经中暴乱,然后淹没了她的意识。
“要是被先贤知道‘壶中术’老是被自己这么用,恐怕会气得从葫芦里跳出来吧?”
令无疾审视自己手中的木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管他呢。
要说不正经的用法,天遁剑法才是真正的不是用在正途。
但眼下来看,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他随手一挥,那股狂风便在瞬息之间收敛,归于平静。
旋即他就低下头,用手里的木剑对准了那个少女的喉咙,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就还是移开了。
他并没有一定要杀死这个人的理由。
陆林弍⑵散事扒扒逝
更何况这人到最后居然还要调转刃口,以刀背对敌,虽然有看不起自己之嫌,然而对于这种人,令无疾也讨厌不起来,所以还是选择了放她一命。
当然,或许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她长得顺眼。
要是她长得跟荒耶宗莲那种阴沉的大龄单身魔术师一样,估计令无疾还是会选择不给自己留有后患的。
“不过,建成小型天幕结界之后,这片区域,基本上就是我的领域了。”
在这个领域之内,就算是元婴来了,他也有信心去掰一下手腕。
第一卷:光怪陆离的神秘侧 : 第二十三章:后续的波澜
之后,令无疾稍微压制了神裂火织的病气之后,就把她丢给还在场的淡岛世理处理,然后又准备继续跑到什么地方搭建术式了,只不过淡岛世理拦下了他,说:“你接下来做这件事大概要处理多久?”
“什么多久?”
“你不是要建造那个小型的天幕结界吗?”
令无疾顿时就摇头:“你说那个的话,想要完全复刻华夏的天幕结界,光凭我一个人,有生之年估计都做不完。”
天幕结界与其说是用来区分内外的“屏障”,倒不如说是一个平台,建造这个平台的先人早早就把框架定好了,按当今的说法,平台的权限是逐层细分过的,而每个权限层的人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利用相应的资源开发工具——也就是术法,当然最外层的权限拥有者能分到的资源最少,而最底层的权限拥有者分到的资源最多,如果令无疾要完全复刻华夏天幕结界的框架,光是权限分层这种事,他都要搞二十多年才能搞完,这说的还是单纯这个小型天幕结界的内部情况。
所以令无疾根本就没打算分层。
至少不是现在。
华夏的天幕结界是一个开放的体系,但令无疾根本就没打算搞开放体系。
他只是简单粗暴地把底层权限的所有者设置成了只有自己。
这么做虽然好处显而易见,但也有一个明显的问题:
他没有办法利用这个天幕结界的力量使用类似“北斗劾魂注死术”的将灵气更加细腻地划分的术法。
当初建造天幕结界的先人之所以分层和开放,惠及万世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他们需要用分层来赋予灵气的表征,进而可以让使用者更加灵活而且方便把灵气用在更多的地方,而如果令无疾不分层,那么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像方才那样,只是单纯简单粗暴地将灵气混杂在狂风之中而已。
虽然他现在正准备把“北斗劾魂注死术”的相关框架刻印上去。
这种做法一般被称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不过本来令无疾也只是把这个结界当成自己的试验田,用来加深他对整个宏大体系的结构的理解,但他本人根本就没有从无到有构建一个宏大体系的愿望。
而淡岛世理听到他无法在有生之年独立完成这种事,就说:“那么,你是想让人参与到那个建造的过程中?那么,最好还是招揽日本神秘侧本土的人……”
“停!我没这么说!”
淡岛世理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俯下身体去把神裂火织抱起来,原本只是想要走人,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仓桥家虽然就此退走,但其他掌控地脉的家族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你这么扩张下去……”
“就让他们来吧!”
令无疾随口一说,身影就如同墨水融入清池中一般,很快就失却了痕迹。
淡岛世理摇了摇头,也抱着手中昏迷的少女走人了。
令无疾当然也不是毫无准备。
在他夺取到地脉灵气的控制权之后,“道法禁术目录”系统就又给了他一门禁术:太虚鉴。
而这门禁术的作用也很简单,那就是可以监视任何位于天幕结界之中的动向。
这门禁术在周天星斗的权限分层中其实要比北斗劾魂注死术要高出不少,北斗劾魂注死术对应的星相是北斗,太虚鉴对应的星相则是紫微,而紫微,就是那个一切周天星斗的中心,是天幕的主轴,也就是北辰,北极星。
所以令无疾请假请了两天,完成了这两个术式的框架刻印之中,很快就对那些跑到他的地界上挑衅找死的人发动了反击。
那些人以为令无疾在攻占仓桥家的过程中没有造成人命的死亡,就认为他是跟神裂火织一样,是那种不会杀人的人,所以他们就放肆地到处找跟令无疾相关的人,甚至把那个跟他只有一面之交的霞之丘诗羽也翻了出来,想要借此逼他离开地脉,逼他把地脉交出来,所以令无疾的反击也格外暴烈,经常是非死即伤,很多跑来参与这场逐渐扩大的、愈演愈烈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战争——的人发现,他们的很多同伴经常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就死了,有些则是莫名其妙地肢体就断裂了,他们想要防备,但根本搞不清楚到底从何而来。
所以最后只能找华夏神秘侧的人询问。
然后就推断出了是“北斗劾魂注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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