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令无疾心想根本就不是他主动的好吗？
“那跟理智有什么关系？”
“‘爱’本质上是一种欲望，而欲望，通常情况下是和理智相违背的，”雪之下阳乃转过头，看向少年那张尚且还留有一两分稚气、在夕阳的斜照中纤细的绒毛历历可数的脸，说，“有时候我在想，像令君你这样，活得太过理智，真的不会痛苦吗？”
“那得看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才叫做痛苦，”令无疾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说，“我觉得只是无聊了一点，虽然在你这样的人看来，那种跟很多人交际往来的生活才会让你快乐吧？”
“那也说不好，”雪之下阳乃摇头，说，“也分人的，跟喜欢的人说话当然是越久越好，就像跟令君或者雪乃说话一样，说一辈子都不会腻哦？”
“你也不用随时都准备拍我的马屁。”
“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我倒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恐怕连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和假话都分不清楚了吧？”
“令君这是在讽刺我伪装的面具戴太久了吗？”雪之下阳乃就一脸微笑地说，“那哪个我，令君更喜欢呢？说不定卸下了面具的我，其实是个跟雪乃差不多的女孩哦，也会脆弱得想要依赖别人，天真地想要改变世界，容不下任何的虚伪和表面关系……”
“可把自己活成了她的反面的不就是现在的你吗？”令无疾就说，“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这么说，她会变成这种样子，多半也是出于你的负面典型吧？”
“听起来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对雪乃来说。”
“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家庭环境实在有够扭曲的……”
令无疾随口说了一声。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雪之下阳乃低垂眼睑，说，但很快，她又扬起明媚的笑脸，对令无疾说，“不过，我觉得遇到令君，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令无疾想了想，就说：“但也要看你遇到的什么我吧？如果彼时的我只是你认知中的雪之下雪乃同一个年级的同学，只是能说得上的关系，那么，那个世俗侧的我在你眼中或许只是用来刺激你的妹妹的工具人而已吧？你会觉得遇到我这件事是幸运的，难道不是因为你能利用我跳出你原本的命运吗？甚至如果我当初选择更残酷一点的方式，你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感慨了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当初没有选择更残酷的方式呢？”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四十九章：心迹（2）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还算符合我的审美观吧？”
令无疾心不在焉地说。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令君是对我一见钟情呢？”
雪之下阳乃听到他那么说，眼神顿时一亮，说。
令无疾却翻了翻白眼：“按照你的理解，全世界不晓得有多少个是我一见钟情的人。”
“可如果令君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不是别的理由放过我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
令无疾觉得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一个人有问题，不然这种对话到底是怎么成立的？为什么只是平常的闲聊却变成了其中一方在不断往那方面的话题上扯？虽然说雪之下阳乃确实也挺符合他的审美观，但两个人根本就只是纯洁的劳资关系，虽然说他根本那就没打算付工资罢了。
这么说起来，他自己居然比无良资本家还要黑心？
“我觉得，令君你是过分安于现状罢了，”雪之下阳乃就敏锐地指出，“甚至于你只是想创造出推翻表里世界的门墙的环境而不是亲自下场，最本质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你这种安于现状的性格吧？”
说到这里，这个女子大学生故作忧郁地说：“可令君你能安于现状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什么所必须要面对的危机，但对于我们来说，就必须战战兢兢地反复向您确认自己的能力和心意了，不然如果那位筱之之束的妹妹到时候成了更符合您的审美观或者对您更有用的人，我们这些旧人不就要被抛弃了吗？就像是原先那个少年说的淡岛小姐那样。”
虽然令无疾跟陆鹰化全程用的中文，但雪之下阳乃多少也能听懂一点，她也暗中收集过令无疾的人际关系，对那个曾经跟他表现得很亲密的Scepter 4的副室长也很好奇，听说就是他们两个合作的期间才使得天启病毒的问题得到了缓解，但在那之后，这两个人就中止了合作，似乎也再也没有往来。
虽然令无疾确实也没怎么联系过那个人。
不过听到她那么说，令无疾也隐约觉得自己做人好像是有点问题。
毕竟按淡岛世理当初教给他的中央空调行事准则来看，这种做法实在有朝人渣进化的嫌疑，都近似PUA了。
“您看，确实如此吧？”
“我跟她……”
令无疾就想说不是那种关系。
不过他回想起当初的记忆，就算他跟淡岛世理不是那种关系，但他对另外的浅上藤乃可是看得很清楚的，还不是直到现在都在回避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感情上的问题？
令无疾也就只好颓然地低头，又抓了抓头发，说：“也许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么个喜新厌旧的人。”
“对于您来说，接受这个评价有什么问题吗？”
“不，”令无疾摇头，说，“我只是想到，凭我现在的地位，似乎挑战一下社会的道德风俗也不是不可以吧？”
“完全可以，就是不清楚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雪之下阳乃的脸色忽然微微透红，像是在期待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貌似确实是有人喜欢的。”
“额……”
雪之下阳乃一脸愕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想过会从令无疾的口中听到这种说法。
在她看来，令无疾虽然是华夏的留学生，但本人长相堪称俊秀，而且手段神秘莫测，外加上平时行事的风格特立独行，就算别人根本不清楚他的内在，他在神秘侧的行事，再不济也会有人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给他递几本情书，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却说出了这种话？
什么样的遭遇给了他那种他不受欢迎的错觉？
令无疾也不管她，只是说：“只不过，我不清楚她到底能不能接受我的现在的处境。”
“什么处境？”
“脚踏两条船甚至是更多的船的处境。”
雪之下阳乃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她也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好。
她也不清楚令无疾到底是不是在暗示自己。
所以她只能含糊地说：“这种问题，要具体问过本人才清楚吧？”
令无疾也点头，然后就转身朝他家的方向走去，雪之下阳乃原本以为他是在暗示什么，但到了这种时候，见令无疾还是一言不发，就顿时了然，同时心里又不免有某种挫败的情绪，就说：“所以，那个人是谁？是你们学校里的人？”
“你问这个干嘛？”
“我很好奇。”
令无疾翻了翻白眼：这人也未免太过八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我的情敌啊，”她故作轻松地说，“想要搜集情敌的情报不是很正常的吗？”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那么献身给我也是很正常的吧？”
令无疾就把手搭在她柔弱的肩膀上，语气很温柔地对她说。
雪之下阳乃的脸上顿时满是通红的血色，像是受惊了的老鼠一样，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
令无疾顿时就摇头：跟我玩这种把戏……
但转而那个女子大学生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又跟了上来。
令无疾就回过头去看她，却见那个女子大学生的眼眸中满是迟疑，犹豫和不安，却又像是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会沦落到什么万劫不复的地步一样，令无疾心想他跟供奉院亚里沙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够畸形的了，但雪之下阳乃却明显只是出于对他的畏惧才会那么做。
所以他就像是赶走鸟雀一样对她挥了挥手。
但她还是固执地跟了上来。
“我说，你不必担心我会有什么芥蒂，”令无疾有点奇怪，说，“你之前冒犯我的时候多了去了，那时候你都不担心，这时候为什么又觉得我会介意这点小事？”
雪之下阳乃站在不远处，沉默了片刻，说：“既然早晚都要那么做，为什么不能让那一天来得更早一点呢。”
“我又不至于对每一个长相符合我审美观的人出手，”令无疾还是心不在焉地说，“你已经利用我走出了你原本的困笼，为什么现在要把自己关在另一个困笼中呢？”
第三卷：人神之间 : 第五十章：心迹（3）
虽然令无疾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对某个结果迫切到难以安于现状的程度。
但他最终还是对浅上藤乃坦白了他跟供奉院亚里沙之间的关系。
而浅上藤乃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
但她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
于是她整个人就变得恍惚起来，整天都在思考关于她跟令无疾之间的关系的问题，而在令无疾看来，其实他跟浅上藤乃之间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也是畸形的，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但他确实是自私的。
而这种自私没办法让他对浅上藤乃从他的眼前跑开。
“不管怎么说，恭喜你从中央空调进步到渣男？”
苍崎橙子就说。
“这是值得恭喜的事情吗？”
令无疾只是回应她说。
“不好说。”
苍崎橙子还是在喷云吐雾。
“不好说？”
“毕竟，我一直都觉得，你最后会真的像我以前说的那些仙人一样，会斩断自己在尘世的羁绊，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深山之中，只对道或者说根源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对于别的什么，都不会再投以关注了，”苍崎橙子眼神迷离地说，“所以我很意外，你居然会跟藤乃坦白，虽然我更意外你在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地下情人的事实。”
令无疾想了想，就说：“我觉得自己倒也没有无趣到那种程度。”
“但你本身也说不上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对吧？”
“这个嘛……”
令无疾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只能点头。
他自认确实说不上是一个有趣的人。
虽然在他看来，别人所谓的有趣，在于他们会热爱自己的生活，但令无疾自己确实并不是那种会热爱自己的生活的人，他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做不到所谓真正的英雄主义，看清楚生活的本质后依旧热爱它，他甚至对生活的本质这回事还依旧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有时候令无疾自己也在想，他对于推倒表里世界的门墙这件事那么执着，或许只是因为这件事能让他觉得有趣而已。
而不是他觉得这件事会让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受益。
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全然纯粹的左壬。
说不定他只是喜欢世界变得混乱，从而可以让他欣赏到那些“人上人”的丑态，才是他自己在这件事中的立场，至于那些造成世界混乱的底层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是屠龙者最终变成了恶龙，还是死在了恶龙的吐息之下，抑或是被恶龙腐化，变成它们那边的人，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挺恶劣的。
“所以对浅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苍崎橙子就说，“你到底是希望她认识到你肤浅的本质，从此远离你，还是说你希望她接受你的本质，更进一步接受你呢？”
“我不知道。”
令无疾就摇头，说。
“这算什么？逃避吗？”
“也许吧，”他点了点头，就抬头去看苍崎橙子这家事务所的天花板，说，“我觉得自己的心态确实挺奇怪的，一方面，我会对浅上这种美少女对自己一往情深而感到沾沾自喜，所以想要把她攥在手中，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想真的伤害到她……”
“所以你就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苍崎橙子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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