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在脑海那根紧绷的弦断裂之时，贪婪的银龙已经欺身而上：
“你喜欢薇奥拉，那你也一定会喜欢她所喜欢的滋味，对吧，我的金丝雀小姐？”
第二卷：笼中鸟 : 105.对不起，你来晚了
银光掠影，金瓣凋零，激烈高亢的序曲由盛转微，低低切切的杂弹流声湛渐。柔荑深浅，弦喉清绝，心争脱兔，花障玉泉，氤氲热雾描画着龙舞凤颤，疏离冷暖在合谷中曲归一处。
片片玫瑰浮在荡漾水面，莲萼烛蜡湿泞狼藉，黄铜灯盏在手中紧握又松开，最终无力地跌落台下，被哀婉的弦声掩去。
多弥丝别着脸，冷漠地看着前方，瞳孔失焦，颊光霞红。
她从一开始迫屈人下的娇软恳求，至红菡熟放的歇斯底里，再到水光潋滟的曲意合迎，当她再想杀死眼前的宿仇时，欲望魔药早已蒙蔽了她本真的思想。
那愉悦的悸动令她恶心，可无论她如何暗示自己，躯体的反馈是无法欺瞒的。
金丝雀只能按捺住澎湃的惊涛，就像直面一场百万年的暴雨，蜷缩羽翼不让那恶龙掠夺更多欣慰。
可是，那令她绝望、憎恨的恶龙，却俯在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感觉到吗，薇奥拉也是这样侍奉我的，你就算当作她的代餐，本皇女也不会介意。”
几乎就在她联想到薇奥拉的一瞬间，决堤的欲望再无可遏制，多弥丝想要嘶呖、谩骂、用指甲抓花恶龙的脸，但她却像任由乐师拨弄的琴弦，一切声音皆在她者指下。
像金丝雀在哀婉泣血，鲜血绘成一幅明艳的春画。
“你……嗬……该……哈……死……”
她说，恶龙随即变本加厉，而后再没有任何成型的语言。
多弥丝痛恨这样的自己，可当她失神注视前方时，又仿佛面对着挚友的幻影。
金丝雀一动不动，仿佛死了，只有颊上绯红的霞光和随波逐流的娇躯还证实着一线生机。
愈是悸动，愈是绝望，让多弥丝想要封闭灵魂，躲进无知无觉的意识深处。
但无论她躲到哪儿去，恶龙的话语都如影随形：“你的嗓子应该很适合唱歌，你或许不怎么喜欢我，可我戴上黑色假发时，不也一样吗？”
多弥丝羞愤难言，她知道，这恶龙的每一句话都是来羞辱她的。
“喂，动一动，我的金丝雀。”
深摇浅晃。
“你能装死，可你脸上的温度似乎不能呢。”
耳鬓厮磨。
“我有些想养你了，跟着本皇女怎么样，我用黄金给你盖一座庄园，每周戴着黑色假发来找你。”
寡廉鲜耻。
“多弥丝，不要不理我，你不喜欢薇奥拉了吗——”
如出一辙的软糯口吻顿时让金丝雀呼吸急促。
“闭嘴！”她骂道，“不许……”
还未骂完，月光奏鸣曲激动的急板瞬嚣琴键，狂风骤雨般的旋律在水幕中疾啸，湿露鸟雀在电闪雷鸣中拥抱痛苦，但那无从言语的滋味只如一道惊芒闪开天灵，一切愁怒在尘烟中一笔勾销。
云舒浪卷，海澈天清。
赫丝蒂娅优雅地穿戴衣帽、在全身镜前整理仪容，她拾起蕾丝长手套边上的怀表看了一眼，对蜷在浴池中失神颤抖的多弥丝说道：“你比我预想得更加敏感，金丝雀小姐，那么回见。”
皇女打算溜了。
律令的效果逐渐散去，金丝雀的力量正加速恢复，赫丝蒂娅倒不怕面对一个普通的刃修，只是不想就这样逼其跳反罢了。
多弥丝在发抖，看似恐惧，但赫丝蒂娅能感觉到滔天的憎怒正在酝酿。
那是杀意，舍身忘死的杀意。
若非多弥丝尚有责任和理智，恐怕她已经不惜一切与皇女同归于尽了。
真是不错。赫丝蒂娅想。
或许因为那特异香水的缘故，金丝雀实际上下意识迎合她的每一举动，皇女将小黄鸟的素指娇膝借了个遍，也堪得珍馐美味。
可惜金丝雀只有听到“薇奥拉”这个名字时才会活过来，让短暂的欢愉减色半分。
“嗯哼。”
赫丝蒂娅走到门前，又望了一眼浴池的位置，屏风后边，金丝雀的影子仍旧纹丝不动。
她想了想，忽然露出恶意的笑容。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皇女用惊诧的声音说：“薇奥拉，你怎么来了？！”
叮咚咣啷，水花四溅。
一道迅疾的剪影掠过半厅，木椅瓷瓶各自倾倒，屋子里像钻了一只躁狂的猫，只一瞬间，就有一张窗帘被撕烂。
但很快，空气安静下来。
多弥丝裹紧窗帘匍匐在地毯上，仿佛正要往床下钻。但她意识到什么，动作又立刻停下来。
“哎呀呀，多弥丝，你怎么不穿衣裳就裹着窗帘呀，”赫丝蒂娅捏着嗓子说，“要不要人家帮你扶起来？”
“皇女殿下，”多弥丝深吸一口气，“你是我见过的，最恶劣的女人。”
“皇女殿下在哪儿？我是薇奥拉噢。”
“……”
“好了，再考虑一下吧，”赫丝蒂娅摆了摆手，“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本皇女金屋藏娇的。”
冷眼注视着银龙离开，多弥丝静默着，眸光逐渐湿润。
忽然，那银色的倩影又折了回来。
“嗬……”多弥丝压制着哭腔和杀意，尽可能维持一名商人少女的脆弱和娇嫩，“皇女殿下，还有什么事？”
“我以为你会又打又砸什么的，看来没有，情绪管理很到位。”
皇女的话让多弥丝再添杀意。
可她不能动手，无法动手。
仅仅是皇女展现的权能，就已经让她明白彼此间的差距。
何况，她还有更多职责去肩负——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但不是现在……
多弥丝只有想到天龙枭首的结局时，才能勉强得到一些安慰，但银龙一次又一次撩拨她，让她一腔憎怒不得宣泄。
最终，委屈又痛恨的泪水淌下脸颊。
“真专情呀，”赫丝蒂娅用食指刮去金丝雀的泪珠，吮尝道，“唔……那么，下次再见。”
皇女终于离开了。
她来到楼梯间，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嬉戏中，想到金丝雀委屈、悲愤、不得报复的眼神。
龙门飞甲了属于是。
“哈哈哈。”赫丝蒂娅顾自笑起来。
“殿下。”克拉拉上前敬身。
骑士长能够猜到皇女去做了什么。作为包揽皇女宫邸绝大部分外务的“侍卫总管”，殿下与精灵和女仆的绯事，她不用亲眼目睹，也能通过诸多征兆发觉端倪。
但是，高骑士本就不是为了主持正义而存在，他们所拱卫的，是神皇和神皇的统治。
“辛苦你了，克拉拉。”赫丝蒂娅道。
克拉拉贴心问道：“殿下，那位小姐身边，需要安排看护吗？”
在骑士长看来，皇女控制却又慷慨。
控制欲，是对云岭和弗兰方方面面的安排。皇女看似将事情交予总督府和军区自决，实际上每一分布置，都在掠夺行政、军事、财务的里里外外。
慷慨，则是皇女在占有权力的同时，不仅不吝恩赏，还会给属下极大自主权。现在从军区到总督府，就没有谁不端洛林银行这碗饭的。所以既得利益者都有这样一个朴素的认知——要是洛林倒了，他们就再领不到如此优渥的弗郎了。
就连克拉拉本人，也在与诺艾尔·廷森决战后，得到洛林宝库的奇物治愈，不仅伤势完全康复，她还借奇物抵达新的梦宿领域，距离完照门槛再近一分。
因此，克拉拉知道，皇女即便恶贯满盈，也不是始乱终弃的性格。那么被她占有的金丝雀，派遣哨隼看护自是天经地义。
反正云岭军区都开安保公司了，也不存在什么公器私用。
“是要派些看护，”赫丝蒂娅笑道，“这样娇嫩的叛党，可不能让她溜走了。”
“叛党？”
“自由意志的眼线遍及弗兰，这不奇怪。一个女孩而已，望风而倒的小人物你见得还少了么？”赫丝蒂娅耸肩道，“如果她愿意跟随本皇女，倒也不是不能许诺她荣华富贵，毕竟我们已经有白海男爵和黑海男爵不是么？再多一个金海女爵也是小事一桩，哈哈，金海女爵……”
“那要将她抓到山庄么？”
“不，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赫丝蒂娅恶意笑道，“派些机灵点的哨隼监视，不需要告诉他们具体监视什么，说不定哪天我还会让他们给我的金丝雀送两束玫瑰呢？哈哈哈，她一定会更加小心翼翼……但没关系，记录她的生活动向，总能有些发现。”
赫丝蒂娅将多弥丝当作皮埃尔一类的小人物，因此起了招揽的玩性。
商人重利，两头骑墙，一个商人的女儿，还真能和自由意志走到黑不成？
不过下次再见面时，她得给金丝雀专门备些媚药了，谁叫小鸟就好这一口呢？
返回舞厅，更换一身礼裙的薇奥拉迎上皇女，展示着金缕玉衣，好似一只金丝雀：“殿下，好看吗？”
皇女一时恍惚，差点又把思绪勾回浴池。
她贴耳低语道：“你片缕不挂羞辱本皇女时，最好看。”
薇奥拉俏脸一红，心知这辈子都过不去“羞辱”这道门槛了。
弦乐合奏，逐渐有目光投向皇女，西海岸商会的元老和理事走来觐见，说着恭维的话。
“那么，想和我跳支舞吗？”皇女向薇奥拉伸出手。
“咦，可我不太会……”
“我可以教你。”
说罢，将薇奥拉带入舞场。
舞厅外缘，玛莉莲正用中指和拇指捻着一块草莓蛋糕小口品尝，她身边是凤尾蝶时装店的老板娘奥黛尔，云岭七位通晓境连蒂姊母之一。
“姐姐，皇女的舞步似乎有些眼熟。”奥黛尔轻声说。
“连蒂衔尾、结衣合欢，是化蛹仪舞，只不过没有权能外显，得其形不得其神。”玛莉莲微微蹙眉，“她若不是皇女，我都要以为这是哪个姊母掘了高骑士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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