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一
秽生殿。
眼前的白玉夫人还不是真正的秽生,它仍在孕育一场仪式,这座洞窟本该是它的复苏之地,只是出现变故,让它在非全盛的姿态下面对围剿。
“留下我?不,是要留下你们。”白玉夫人用悲悯的目光俯视众人,张开怀抱,“你会恐惧,但这是正常的情绪,蜉蝣无法见证一年四季,自然要对无可理解的事物畏避三舍。但加入我,你们终将理解,这是何等伟大的奇迹——”
说罢,满窟棺材横飞而出,一只只遍布菌斑的尸骸揭棺而起,它们顷刻间朝着铁军众人扑猎而去,刀光枪火顿然乱作一团。
伊雅娜不为所动。
岩石构成的飓风在这一刻达到最盛,从高空向着白玉夫人倾泻而下。
那是暴烈的极速,足以将钢铁撕成碎片。
白玉夫人张臂迎接,无穷风砂令她血肉模糊,然而她复原的速度更快,还在承受风砂洗礼之时,新的皎白血肉当即滋长出来。
“当初,拉法反对我的研究,他用‘陨灭之枪’抵住我的额头,当时我真以为他想杀死我。”
白玉夫人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自脊柱喷涌灰黑的菌液,让其白皙躯壳蒙上一层阴霾。
那些菌液无差别挥洒而下,来不及避让的哨隼一经沾染,骤然发出惨叫,只是片刻便沦为一具失去灵魂的活尸。
“为了伟大的道途不蒙在历史的尘埃中,我只能进行反抗……可是啊,拉法的枪中没有子弹,他只是希望我‘迷途知返’,可那如何是迷途呢?他的目光太狭隘,看不见真理的召唤。”
它的声音反复蕴含魔力,让所有倾听者生出为之膜拜、融入其中的冲动。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对永生的渴望、对幸福的憧憬油然而生。
“殿下,我们该走了!!!”克洛伊再度哀求,她用蛛丝将自己过程粽子,左臂右闪,不断收割亡骸的头颅。
然而她根本无法杀死不死之物,只能削断其每一关节,让其无法行动。
“伊雅娜,能解决么?不要逞强。”
赫丝蒂娅不为所动,她站在高骑士身后,要死也是高骑士先死。
“我只能暂时困住它,但无法影响到它被躯壳庇护的灵魂。”伊雅娜道,“它距离执相只差这场仪式,就算同样境界的高骑士到场,恐怕也很难摧毁那具不死之躯。”
“用秘术限制自愈能力不行么?”
“它将自己保护在壳里,寻常秘术很难侵入壳的内部,”伊雅娜蹙眉道,“永生之生,若让它成为执相,留下永恒信标,恐怕只有神术才能杀死它。”
“神术?云岭军部有一道神皇留下的审判……”少校高骑士说道,“可那是预防泰兰精灵的最终手段,用在这里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将军恐怕不会允许。”
克洛伊怒吼道:“云顶城三分之一的人都被感染、成为它的力量源泉,如果放它出去,你知道有多少人会变成活尸吗!”
“凡人罢了,以杀止杀而已。”少校高骑士目中闪过狠戾,“而且,若使用神罚,云顶城同样会因波及灰飞烟灭。”
克洛伊吓得立刻不说话了。
我嘞个活阎王耶!
赫丝蒂娅同样头疼,若不杀,秽生怕是要就此诞生,若杀,仇宿则会借这场腥风血雨更进一步……
不对!
她现在已经不是÷生皇女,仇宿无法再蛊惑身为女巫的自己,就算更进一步,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不知道克拉拉那边如何了,若消灭仇宿,那大可放手一搏,让秽生和云岭的十万铁军掰掰手腕,看看它全盛状态的能耐。
反正若让秽生逃了,这家伙在未来还得再筑一座千万亡灵的活尸之国。现在小小牺牲一下云顶城的利益,可以杜绝更大的隐患。
“殿下小心!”
高骑士一声厉喝,一拳爆开从阴影中跃出的哨隼。
这名哨隼被感染为活尸,其灰黑色的血液淌满高骑士全身,但后者只是抖落拳上血水,泰然自若。
菌斑一经接触,很快便在高骑士的祝佑下停止扩散、消亡褪色。
“殿下,你先离开吧,我再尝试一些手段。”伊雅娜轻声开口。
“不,其他人出去,我和你留下。”赫丝蒂娅注视着白玉夫人恢弘、圣洁却又扭曲的躯体,问道,“只要她的表壳被破开,你就能渗透它的灵魂对吧?”
“这里到处都是与它相关的事物,只要它的灵魂暴露出来,我就能借这些媒介施术,将它掷入冥河。”
“那就好,我正好也有秘术想试试极限。”赫丝蒂娅微笑道,“你配合我。”
“殿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两名高骑士先急了,“殿下贵为天龙之躯怎能身犯险境!若殿下留下,那我们便是拼上性命,也决不会离开殿下半步!”
赫丝蒂娅冷眼一瞥:“本皇女用得着你来教我这些道理?我敢留下,自然就有应付的办法,若你这么想死,那就一头撞进那怪物的肚子里好了。”
“殿下……这……”
“还不快滚!难道连什么叫命令都不懂吗!”
“……是!”
高骑士面如死灰,他掏出匕首破开胸膛,取出一缕倾注灵性的精血,同时向神皇祷告,在皇女身上留下一道庇佑。一瞬间,他的气色难看到好似死人。
高骑士不是辉光教会的那些圣骑士,相较于守护,他们更擅长杀人。
因此,他此举是利用精血,将高骑士锁血的庇佑转移到皇女身上,真正做到要死就死在皇女前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默不作声退出洞窟。
“殿下,那我也……”克洛伊犹犹豫豫。
太残暴了!
她可不舍得用自己的命来保护皇女!
“你也滚。”赫丝蒂娅没好气地对这个逃兵说道。
“殿下保重,殿下武运昌隆!”
克洛伊好似灵敏跳蛛,三两下便无影无踪。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伊雅娜才轻声询问:“殿下想做什么?我听克拉拉骑士长说,您在诺艾尔·廷森的协助下开启道途,因此即便有秘术反制白玉,施展时也千万当心。”
“无论如何,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赫丝蒂娅贴在精灵耳畔厮磨,肌肤的纹理浮现无数黑线,“白玉体内的灵魂还未彻底融合,待会儿你将它彻底撕裂,然后……我知道该如何削弱它。”
第一卷:梦想家 : 69.蜜罐里的皇女
山峦玉体矗立,白玉夫人八臂结印,那梦宿投下的黑暗森林门户大敞,看似极远、又看似极近,大地隆隆震颤,巍峨之躯终是向前迈进。
“不要恐惧、不要憎恶、不要反抗,感受不朽在体内的降临,当你窥悉真理,便会知晓过去的抗拒有多么愚昧无知。”白玉夫人纵声诵念,好似天上的玉音感召,“肉体是桎梏,灵魂是壁垒,我将予你永恒的怜爱,从此你将是我,我将是你。”
伴随她神圣肃穆的念唱,流动的岩石逐渐滋生出灰黑的菌丝和蕈菌,再由那些菌斑汇聚出类人骸体。
类人骸体在无意识中发出欢愉而虔诚的歌颂:“芜皮之皮,戴我冠衣;祝生之生,活我性灵——”
伊雅娜一手指天,轻念道:“骄阳漱月。”
刹那间,夜空的堇月仿佛明亮些许,一缕金辉自洞顶的裂隙灼下,驱散邪祟的无尽辉光让那些飞奔而来的骸体净化殆尽,前一刻还无穷滋生的菌斑顿时退缩下去,对月芒唯恐避之不及。
“恐惧使你拒绝真理……”白玉夫人退了一步,很快迎着辉光站定,它用神神叨叨的口吻说道,“可无需恐惧,我正为消除你的痛苦和哀伤而来,敬奉我,加入我——”
“加入!加入!加入!加入!加入!”
“噫!呼!我问道啦!”
满窟真菌活过来,好似千千万万人在齐声宣呼。
“恐惧?我为何要恐惧?”赫丝蒂娅反问。
“因为痛苦,人皆有苦,一切所为求而不得,而我正为消除你的苦难。”
“求而不得?”赫丝蒂娅嗤笑,“你认为,有什么是洛林·赫伯乌斯求而不得之物?”
“权力,金钱,道途,永生,膜拜我,我为你免去求索的烦忧。”
白玉夫人双目阖上,玉肤龟裂,那参差的裂痕骤然涌出蕴含浓郁灵性的金银珠宝,那些金币铭刻着花纹繁复的纹章,在梦宿的漫漫长路点亮明灯,竟是不止一条通往飞升的道途。
赫丝蒂娅笑得更轻蔑:
“论权力,我乃帝国皇女,洛林大公继任者,南部议会未来首席,十年后,世俗将无人可在我之上,皇帝亦不行。
“论金钱,洛林家族传承两千年,积累之财富可敌国,便是辉光教会也要在洛林的支持下方能维持经营。
“论道途论永生,我是神皇血裔,天龙在世,就算最后无法长存世间,那也应当在神皇天国继享荣华,而你——
“你是哪儿来的达利特,也配跟我摆谈欲望?”
白玉夫人睁开眼,凝视着身下渺小的银发皇女:“……”
“至若比较幸福,呵呵,我现在就与自家女仆双宿双栖,”赫丝蒂娅顺势挽住伊雅娜的细腰,刺剑斜指高空,“而你,一个连伴侣都要相杀、邪法用尽也无法破镜重圆的失败者、丧家野犬,要我看,求而不得的是你才对。”
“……”
“殿下,现在不是时候。”伊雅娜脸颊发红,险些无法维持秘术,她小声地问,“什么是达利特?”
“就是贱民的意思。”赫丝蒂娅耐心解释。
“愚昧!”
一声厉喝自玉体爆发。
却不是白玉夫人张口,而是出自腹腔的一颗头颅,马克西姆·瓦莱。
他半梦半醒,一会儿安详、一会儿暴怒,仿佛在美梦和噩梦中挣扎,他咆哮道:“你敢质疑真理,就要面临被真理抛弃、永世沉沦的痛苦!”
“嘻嘻,我求你让我再苦一些吧,洛林家族的金子多到能用来铺地砖了,至于长生?”赫丝蒂娅继续讥嘲,“你一个器官衰竭,只能靠这种方式苟延残喘的废物,我给自家的狗磕珍稀魔药都能给它磕到两百岁,你算什么东西?”
“杀了她!”
骤然间,白玉夫人腹体发出无数残忍的声音。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
在无数声音的影响下,就连白玉夫人原本悲悯的目光也蒙上一层猩红。
“这就是菌毒‘同化’的蛊惑,白玉以为能凭自己包容天下人,但她不可能完全消化。秽生仪式的最后一步,便是将这些灵魂彻底变成傀儡,亦或连她自己一并成为秽生的一部分,最终不分彼此。”赫丝蒂娅说道,“但现在它们依旧存在独立的自我,白玉以为她能驾驭,实际上已经处在蛊惑之中了。”
“那殿下,我们该怎么做?”
伊雅娜顺手软化地面,陷住白玉夫人的步伐,同时晒下辉光,形成阻拦菌毒的庇护区。
白玉夫人过于笨拙,所习秘术更是乏善可陈,其血肉炼金的造物在伊雅娜面前不过弹指间便溃散,唯一难缠的,是它对凡人的蛊惑,以及近乎不灭的治愈能力。
它依旧面朝那扇黑暗的森林之门,时空的距离正在拉近。这既是祝生通往秽生的梦宿门扉,亦是物质世界的隐喻。
二者的距离即是伊雅娜设下的结界。一但白玉夫人突破结界束缚,那么,整个云顶城的感染者都将受其感召,它将自然而然一步登天,迈过那扇门扉,成为天灾。
“保护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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